第4章

“放箭!”一声冷酷的命令划破夜空。

凄厉的破空声如死神的尖啸骤然响起!密集的箭雨如同黑色的蝗群,瞬间撕裂了寒冷的夜幕,朝着露台上无处可避的两人激射而来!李胤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下来。

电光石火间,一个身影带着巨大的力量猛扑过来!是萧彻!他如同最坚固的盾牌,将李胤死死护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片致命的箭雨!噗噗噗!沉闷的箭镞入肉声接连响起,萧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温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李胤肩头的锦袍。

“萧彻!”李胤肝胆俱裂,嘶声喊道,反手紧紧扶住他下滑的身体。剧痛如同烈火灼烧着神经,萧彻却咬碎了牙关,猛地抬头,眼中是困兽濒死般的疯狂。他看到了露台下方不远处,一片浓密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松树枝桠。

“跳!”萧彻嘶吼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几乎是抱着李胤,朝着那片看似柔软的雪松林纵身跃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的感觉令人眩晕。李胤紧紧闭着眼,只觉身体被无数坚韧的松枝抽打、撕扯,最后重重摔落在厚厚堆积的松软雪窝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窒息。

“咳…咳咳…”萧彻的咳嗽声就在耳边,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李胤挣扎着爬起,不顾浑身剧痛,扑到萧彻身边。借着远处守卫晃动的火光,他看到萧彻背上赫然插着三支黑翎羽箭,深没入骨,鲜血正汩汩涌出,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触目惊心的暗红花朵。

“你……”李胤的声音因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灼痛而颤抖嘶哑,双手徒劳地想去堵住那些涌血的伤口,温热的血却不断从他指缝间涌出。

萧彻脸色惨白如金纸,额上冷汗涔涔,嘴唇因失血和剧痛而颤抖,却强撑着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断断续续道:“死……死不了……南渊太子……欠我一条命……记住了……”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李胤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沉入无底寒渊。他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感受到,这来自朔方、浑身是血的少年,用他的脊背和生命,为他挡开的不仅是一片箭雨,更是将他拖离了必死的深渊。那刺目的鲜红,滚烫地烙印在他眼底,也灼穿了他心中某些根深蒂固的藩篱。他咬紧牙关,背起萧彻冰冷沉重的身体,一步一个踉跄,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齐膝深的积雪中,朝着学宫最偏僻的角落,朝着那唯一可能提供一线生机的地方,艰难地挪去。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混合着鲜血与雪泥的脚印,每一步,都踩碎了过去那个只知孤高自许的南渊太子。背后追兵的呼喝与火把的光亮在风雪中明灭不定,如同索命的鬼火。

时光如奔腾不息的江河,裹挟着少年人奔涌向前。苍梧国深宫那场生死相托的惊魂夜,如同一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萧彻背上那三道狰狞的箭伤,在精心调养下慢慢结痂、愈合,最终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深色疤痕,如同三条盘踞的毒蛇,无声地诉说着那个雪夜的惊心动魄。而李胤心中那道无形的壁垒,也在那个背着他蹒跚于风雪中的沉重身影里,轰然倒塌。质子与太子之间那道看似不可逾越的天堑,被一种更原始、更坚韧的东西所弥合——那是在死亡边缘相互托付性命后,滋生的信任与羁绊。学宫森严的规矩和无处不在的异样目光,再也无法阻隔这两个灵魂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