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孽龙
萧彻第一次见到李胤时,是在苍梧国幽深的学宫回廊尽头。 他是朔方送来的人质,朔方君主最不受宠的幼子;李胤却是南渊国备受期待的太子。 “朔方蛮子?”李胤的嗤笑刺耳,却将受伤的他从雪地里拉起来。 他们曾一同夜探禁地,在箭雨下彼此守护;也曾为赈济灾民,在边境悄悄合作。 直到两国交战,朔方要求南渊交出太子作为质子。 “用李胤换回我?”萧彻攥紧诏书,指尖几乎嵌入皮肉。 当夜,他亲手将毒酒递给李胤:“为了朔方。” 李胤笑着接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为了南渊。” 多年后,萧彻踏平南渊王都,却在李胤空荡的寝殿里,发现了一封写给自己的信: “若你终将饮马长江,请在我埋骨处种一株梅花,朔方太冷,怕你畏寒。”
苍梧国学宫深如古井,朔风裹着碎雪,在森严的重重殿宇间呜咽盘旋。朔方送来的质子萧彻,被安置在学宫最北端一处幽僻院落。此处几乎终年不见阳光,唯有冬日凛冽的寒气无孔不入,透过单薄的窗纸,渗进骨髓。他独自蜷在冰冷的床榻上,裹紧那床似乎永远也捂不热的薄被,听着窗外风雪的呼号,如同聆听朔方边塞那永无止境的、带着血腥味的号角呜咽。他是朔方君主最不受待见的幼子,一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的棋子,连名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与某种被厌弃的决绝。离开朔方前夜,父王甚至未曾抬眼看他,只对着地图上南渊那片富庶的疆土,淡漠地挥了挥手,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他存在的意义,不过是地图上一枚微小的、随时可被抹去的注脚,是权力天平上最轻的那粒砝码,在国与国的倾轧间,渺小得无声无息。
那日午后,他因前夜抄写典籍过晚,头脑昏沉,竟在迷宫般的回廊里彻底迷失了方向。陌生的语言在耳边嗡嗡作响,宫人审视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一个苍梧贵胄子弟故意伸出的脚将他重重绊倒,单薄的身体砸在冰冷刺骨的青砖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石阶的棱角,剧痛瞬间炸开,温热的血沿着眉骨淌下,模糊了视线。他挣扎着想爬起,却被那少年再次恶意地推搡,重新狼狈地跌入雪泥之中。屈辱和刺骨的冰冷仿佛毒蛇,噬咬着他仅存的自尊。
“啧,朔方蛮子?连路都不会走么?”一个清越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自身后传来,字字清晰,如同冰棱碎裂。
萧彻猛地回头,血污与血水模糊的视野里,一个身影逆光立着。那人身形挺拔如初春新竹,裹着南渊上贡的银狐裘,领口一圈雪白绒毛衬得他面容如玉,俊美得近乎锐利。阳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光晕,更显出尘之姿,与这满地污秽泥泞格格不入。萧彻认得他,南渊太子李胤,苍梧国宴上最耀眼的宾客,天之骄子,与他这个弃子判若云泥。
李胤那双清冷的凤目扫过萧彻额角的血污和沾满泥雪的狼狈衣袍,唇边噙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萧彻咬紧牙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胸膛里翻涌着冰冷的恨意。他死死盯着李胤,那目光如同受伤的幼狼,要将对方的轻蔑刻入骨髓。
然而,就在萧彻试图再次撑起身体时,一只戴着暖玉扳指的手,却出乎意料地伸到了他面前。那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带着养尊处优的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