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风穿林,如鬼哭。

济安药铺后院的柴房里,柳婆子猛然睁开浑浊双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她浑身冷汗淋漓,像是刚从深水里捞出来,手指痉挛地抓着草席边缘,嘴唇哆嗦着,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紫檀匣……钥匙在簪子里……夫人说,若少爷清醒一日,便交予他……”

声音断续,却字字清晰。

屋外廊下,顾长夜正靠在柱边闭目调息,听到这低语,骤然睁眼。

那一瞬,他心头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紫檀匣?

母亲留下的那个旧匣子,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是母亲生前最珍视之物,死后被二房以“不祥之物”为由强行收走。

可如今柳婆子竟说出“钥匙在簪子里”?

更让他心神震荡的是那句:“若少爷清醒一日……”

母亲……早就知道他不是真的痴傻?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胸腔,几乎要炸裂开来。

顾长夜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得他眼前发黑,却又不愿松开一丝力道。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喉头那声哽咽溢出。

原来,她从未放弃过他。

哪怕躺在病榻之上,命悬一线,也在为将来的他,悄悄埋下一线生机!

“系统。”他在心中低唤,“调出《顾府旧事录》。”

【叮!消耗10声望值,开启临时查阅权限。】

泛黄纸页浮现在意识深处,一页页翻过,皆是陈年琐事、家规族训。

直到最后一页,一行极小的朱批墨迹跳入眼帘:

“吾儿若识字,可见吾妆匣第三层夹板,内藏血书一封。”

顾长夜呼吸一窒。

母亲的妆匣早已不知所踪,但他一直记得,那是个紫檀木匣,雕着缠枝莲纹,底部刻有“宁”字。

而现在,唯一的线索,只剩下那支青玉簪。

他转身疾步走向前厅,一脚踢开虚掩的门扉。

老瘸子正蜷在角落打盹,听见动静惊醒,抬头见是顾长夜,连忙撑起残腿要跪。

“不必多礼。”顾长夜一把扶住他臂膀,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可曾听过一支青玉簪?母亲临终前托付之物。”

老瘸子身体一震,脸上皱纹剧烈抽动。

片刻后,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老奴该死……瞒了十年!”他老泪纵横,嗓音颤抖,“夫人临终那夜,拉着我的手说:‘若有朝一日长公子能言能行,便以此簪开匣。’她亲手将簪子交我,让我藏于北岭矿洞最深处的地窖之下……怕被人搜去,连尸骨都不能安寝啊!”

顾长夜听得心如刀绞。

一切终于串联起来。

夺嫡、下毒、流放、毁证……步步杀机,环环相扣。

而他的母亲,在弥留之际,没有求医问药,没有呼天抢地,而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为她的傻儿子,留下了一条活路。

“我现在就去取簪。”顾长夜沉声道。

老瘸子挣扎起身:“我陪你!”

“你走不动。”顾长夜摇头,“而且,需要有人守在这里,等柳婆子醒来,问清更多细节。”

话音未落,门外脚步轻响,孙掌柜提着一盏油灯缓缓走入,手中捧着一只暗红瓷瓶。

“拿着。”他将瓶子递来,眼神复杂,“护心丹,三粒,够你在寒窟里撑一个时辰。我知道你要去哪……那地方塌过三次,死过不少人。”

顾长夜接过药瓶,沉默片刻,问:“您为何帮我?”

孙掌柜望着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我也曾有个儿子……聪明伶俐,五岁能诵诗,七岁通医理……结果呢?就因为撞破了某位大人用药害人的事,被人下了疯药,如今还在城南疯人院里啃泥巴……你做的事,是对的。”

顾长夜怔住。

他没想到,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老掌柜,心底竟藏着如此深的恨。

他郑重抱拳,一礼到底。

当夜,月隐星沉。

顾长夜独身潜入北岭废矿,借着系统提供的微弱感知光晕,在坍塌的坑道中穿行。

碎石不断滑落,空气潮湿腐臭,每一步都像踩在生死线上。

终于,在一处被巨岩半掩的地窖底层,他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打开瞬间,一道温润青光映亮了黑暗——

一支青玉簪静静卧在其中,通体剔透,触手生暖,尾端阴刻一个古篆“宁”字。

顾长夜指尖轻颤。

这是母亲的名字。

他紧紧攥住簪子,转身奔向镇外三十里外的隐蔽山洞——那里是他早先布置的安全据点,四面环崖,易守难攻。

洞内燃起篝火,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紫檀木匣,小心翼翼将青玉簪插入匣底细孔。

咔哒——

一声轻响,夹层弹开。

两件东西静静躺在里面:一封用油布包裹的信笺,已被岁月浸得发黄;还有一枚青铜令符,正面刻“忠毅”二字,背面铭文隐约可见:“黑松三百,听令而动”。

他颤抖着手展开信笺。

血迹斑驳的字迹跃入眼帘——

“吾儿长夜,母知汝非真痴。九幽之毒出自安仁堂,幕后乃二房勾结外戚,欲夺嫡位。铜令可调旧部三百,藏于雁门关外黑松林。母未能护汝周全,唯留此路……望汝活,望汝强,望汝归来清算!”顾长夜跪在火堆前,手中血书的边角已被火星吞噬,那斑驳的字迹在烈焰中扭曲、蜷缩,最终化作一缕灰烬随风飘散。

他眼眶通红,却不再流泪,只有一股自灵魂深处燃烧的怒焰,在五脏六腑间奔涌咆哮。

“娘……”他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您等了十年,我也忍了十年。从今日起,我不再是任人践踏的痴儿,我是顾长夜——是您用命换来的刀!”

话音落下,整座山洞仿佛为之震颤。

系统界面骤然炸开一道赤色光柱,轰鸣声在他识海中炸响——

【叮!血脉激活度突破临界点,隐藏模块解锁:母志继承·铁血令】

【模块能力:可召唤“黑松林残部”(初始300人),需消耗声望值50】

【备注:此为忠毅遗志的具现,非寻常势力招募。

一旦召令,三百老兵将跨越风雪归来,誓死效忠!】

光幕浮现的刹那,一股苍凉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无数双染血的眼睛穿透时空,凝视着这个曾被他们守护过的少主。

顾长夜心头剧震,那是属于一支铁血之师的意志!

哪怕被遗忘十年,哪怕隐于荒林绝境,他们仍在等一个人唤醒军魂!

他的手指缓缓抚过那枚青铜令符,“忠毅”二字刻入掌心,如同烙印般滚烫。

这不只是权力的信物,更是三百条性命托付的誓言。

但他没有立刻选择召唤。

五百声望值尚难积累,而更关键的是——时机未到。

如今他在流放之地立足未稳,若贸然调动外力,只会引来顾家雷霆镇压。

况且,三百老兵虽悍勇,却是旧日之兵,未必适应如今朝局诡变。

他需要时间,需要布局,需要一把刀,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捅进敌人的心脏。

“老瘸子!”他忽然低喝。

老人闻声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动作竟比年轻时还利落三分。

十年压抑的忠诚,此刻终于找到了归处。

“这枚铜令,你带去北岭旧矿道第三层暗窖,藏入玄铁匣中,以三重机关封锁。”顾长夜将令符递出,眼神冷峻如刀,“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接近,包括孙掌柜。若有违者——杀无赦。”

老瘸子双手接过,额头触地:“老奴以项上人头担保,令在人在,令亡人亡!”

命令下达后,顾长夜转身走出山洞。

晨曦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寒风凛冽,吹动他破旧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立于崖顶,俯瞰脚下这座贫瘠小镇——泥屋矮墙,炊烟寥落,正是大炎王朝最不起眼的一粒尘埃。

可就在昨夜,这里已悄然生变。

孙掌柜的情报网开始运转,三名可疑的探子被悄然截杀于镇外野林;老瘸子连夜召集昔日矿工中的精壮汉子二十人,秘密集训于废弃窑场;药铺地窖之下,柳婆子苏醒后的供词正被一字不漏记录成册……

一切都在无声中汇聚成河。

顾长夜负手而立,眸光深邃如渊。

他知道,自己点燃的不是复仇的火把,而是一场足以焚尽豪门虚伪的燎原之火。

“你说望我活……”他轻声自语,唇角勾起一抹森寒笑意,“那我就活得让他们夜夜惊梦;你说望我强……那我就强到让他们跪着求饶;你说望我清算——”

他猛然抬手,指向远方顾家主宅所在的方向,一字一顿:

“我便让整个顾氏宗祠,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