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血书焚尽次日,晨雾尚未散去,顾长夜已踏着残霜走出山洞。

他没有再看那枚青铜令符一眼。

老瘸子早已带着它消失在北岭的密林深处,如同一柄沉入深渊的利刃,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破水而出,饮血夺命。

但此刻,三百老兵远在千里之外,而眼前这座贫瘠小镇,才是他真正的起点。

“少爷……咱们真要去村子里?”阿禾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瘦小的身影裹在宽大粗布衣里,眼神却亮得惊人。

自从昨夜亲眼看见顾长夜用半根藤蔓救活一个濒死的孩子,他对这个曾被全族耻笑的“傻子少爷”,便只剩下了敬畏与追随。

顾长夜脚步未停,声音低沉:“人若不救,何谈复仇?民心若失,刀兵何依?”

他穿行于泥泞小道之间,目光扫过每一户低矮茅屋。

十室九空,炊烟稀薄,偶有孩童啼哭声传来,也是气若游丝。

李寡妇蹲在自家门口捣药,见他来了,叹了口气:“又发烧的,东头张家第三个娃,才五岁,烧得说胡话。”

顾长夜径直走入屋内。

昏暗光线下,孩子蜷缩在草席上,面颊通红,呼吸急促。

他蹲下身,指尖轻触其额,脑海中瞬间响起冰冷机械音——

【检测到目标病症:风寒入里化热,邪郁肺经,若不及时疏导,三日内必转重症肺炎(古代称“肺痈”),死亡率87%】

【建议疗法:赤阳藤三钱配金银花五钱,加淡竹叶、芦根煎服,辅以冷敷退热】

他从怀中取出一小截暗红色藤条残渣——那是系统奖励的初级药材包中的最后一点存货。

又向李寡妇讨来金银花,亲自研磨调配,写下药方递出。

“熬浓些,喂半碗。半个时辰后若汗出热退,再续一碗。”

李寡妇将信将疑,可眼看孩子气息渐弱,也只能照办。

第三日清晨,鸡鸣破晓。

张家茅屋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哑却清晰的呼喊:“娘……我好渴……”

全村哗然。

那孩子竟睁开了眼,脸色由青转润,体温回落!

消息如野火燎原,短短半日,周边村落蜂拥而至。

有人背着病儿翻山越岭而来,有人捧着家中仅存的粮食作谢礼,跪在破庙外泣不成声。

顾长夜命阿禾设簿登记,按症分药;李寡妇主动牵头,组织村妇采集中草药;孙掌柜更是悄然送来百斤药材底料,连账都不记。

短短两日,七条人命被从鬼门关拉回。

老瘸子站在药棚阴影处,看着那一排排排起长队的村民,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震动。

他拄着拐杖走近,低声道:“你不是只想报仇……你是想在这荒土上,种出一片活路。”

顾长夜抬头望天,风卷残云。

“活路?”他嘴角微扬,“我要的不只是活路。我要的是——根基。”

可就在这人心归附之际,黑暗中的毒牙也悄然逼近。

王屠户坐在酒肆二楼,手中酒杯狠狠砸向地面。

他是这十里八乡唯一的肉铺掌柜,更是县衙某位主簿的远亲,平日靠私设税卡、强征劳役敛财无数。

那些穷鬼本是他案板上的鱼肉,如今却被一个流放回来的“痴儿”笼络了心,还敢不交“安家钱”?

“疯了!一群贱民全疯了!”他双目赤红,“那个顾家弃子,装神弄鬼,蛊惑人心,留他不得!”

当夜,三更天。

黑云蔽月,药棚静谧。

忽然几道黑影翻墙而入,手中提桶倾倒,刺鼻火油瞬间浸透干草棚顶。

一人狞笑着点燃火折子,正要抛掷——

“哗啦——!”

一道水柱自山坡高处喷涌而下,精准浇灭火星!

紧接着鼓声骤响,数十名手持木棍、铁叉的村民从四面围出,老瘸子一马当先,手中铁锏横扫,将一名打手砸翻在地。

另两人刚转身欲逃,脚下猛地一绊,落入陷坑,头顶竹签林立,吓得魂飞魄散。

顾长夜缓步走来,披着一件旧青袍,面容平静如深潭。

“火油是我让人备的。”他淡淡开口,“就等着有人来点。”

原来早在第一张药方送出时,他就预料到会有势力坐不住。

于是连夜设计引水阵,利用后山蓄水池与地势落差,仿造古法“唧筒”原理搭建简易高压喷水装置;又命老瘸子带人挖设绊索陷坑,布下伏兵。

这一局,他等的就是对方出手。

三名打手被五花大绑押至破庙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围观村民群情激愤,有人怒吼:“烧药棚?他们想断我们活路啊!”

“砍了他们!”

顾长夜站在石阶之上,风吹动他的衣角,眼神却冷得像北岭终年不化的雪。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抽出腰间那把从未出鞘的短刀。

刀身漆黑,刃口泛着幽蓝光泽——那是母亲临终前塞进他手中的遗物,据说是她当年随军征战时所用。

刀锋映月,寒光流转。

他一步步走向跪地的纵火者,脚步沉稳,仿佛踏在命运的脉搏之上。

四周寂静无声,连风都仿佛凝滞。

翌日正午,村口空地上,黄土飞扬。

翌日正午,村口空地上,黄土翻扬,烈日灼金。

顾长夜立于高台之上,青袍猎猎,手中短刀未拭血,刃口滴落的却不是红,而是幽蓝如霜的冷光。

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三名打手——皆是王屠户豢养多年的恶奴,平日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无所不为。

此刻他们瑟缩成团,嘴唇发白,连求饶的声音都抖得不成调。

“你们放火时,可曾想过那些孩子?”顾长夜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铁钉一锤一锤砸进每个人的耳膜,“张家五岁的娃,昨夜还能叫娘。若非我早有防备,今日烧的就不只是药棚,而是三百条人命。”

没人回答。风卷起沙尘,掠过死寂的人群。

下一瞬,刀光乍起!

没有呐喊,没有征兆,只有一道快到几乎看不见的黑影斜斩而下。

惨叫声撕裂长空——第一人脚筋应声而断,整个人向前扑倒,抱着双腿在地上翻滚哀嚎。

鲜血迅速浸透黄土,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黑花。

顾长夜面不改色,刀锋再转。

第二人还想挣扎,老瘸子一脚踹中其后膝,令其重重跪下。

刀光再闪,筋断之声清脆入骨。

第三人吓得失禁,裤管湿透,瘫软如泥。

顾长夜蹲下身,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你想活?可以。回去告诉王屠户——”他一字一顿,“我不怕他告状,我等他来。”

三人被反绑双臂,额头触地,排成一列,宛如祭坛上的牲礼。

顾长夜站起身,环视四周数百村民。

这些人曾低头苟活,任人宰割;如今却一个个挺直了脊梁,眼中燃着久违的光。

“自今日起,此村赋税由民选五老公议,每季公示。”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盐铁买卖不得垄断,病患用药不得加价。若有违者——”

他猛地抬脚,将最前一人踹翻在地,那人惨叫一声,再也爬不起。

“腿,就是下场。”

寂静,持续了三个呼吸。

随即,欢呼如惊雷炸响!

“顾公子!”

“青天啊!”

“我们给您立长生牌位!”

李寡妇眼含热泪,双手合十,颤声道:“公子仁心济世,又雷霆断恶……我们愿奉您为主,生死不弃!”

阿禾更是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少爷!我给你牵马提鞋,一辈子不走!只要您一句话,刀山火海我也去!”

人群沸腾,信仰初成。

而在人群之外,悬崖阴影处,老瘸子默默打开随身铁盒,取出那枚青铜令符。

铜锈斑驳,却掩不住上面刻着的古老铭文——“夜影听令,九死不悔”。

他凝视良久,低声呢喃:“兄弟们……你们等的人,终于开始走第一步了。”

同一时刻,镇外官道尘烟微动。

一辆灰布蒙顶的旧马车缓缓驶过石桥,毫不起眼。

车内帘幕后,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静静悬在半空,指尖捏着一枚泥塑小人——眉目依稀与顾长夜相似。

“咔。”

轻响一声,小人碎裂,泥土簌簌落下。

窗外夕阳如血,映照出一道冷笑的轮廓。

而此时的北岭崖边,顾长夜独坐石上,望着山下村落渐次亮起的灯火。

那一簇簇微弱的光,像是黑暗中倔强生长的星火。

他并未得意,心中反而愈发沉静。

这一刀,斩的是爪牙,破的却是规则。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被动流放的弃子,而是执棋之人。

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

【声望值+200,解锁【初级领袖气质】(被动):周围人员服从意愿+15%】

他闭目片刻,低语:“这才刚开始。”

夜风呼啸,吹不散他眼底那抹凛冽寒芒。

药棚风波后三日,顾长夜并未放松警惕。

他命阿禾每日混入市集打听动静,果然得知王屠户已密报县丞,称“流放犯聚众谋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