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沙哑的呓语。
我的动作停顿了一秒。然后,从背包侧袋里抽出一根可伸缩的金属杆。拉长,顶端有个小夹子。我用酒精棉片仔细擦拭了杆子和夹子,然后夹起一瓶插好吸管的矿泉水,缓缓递到他的唇边。
伸缩杆的长度是经过精确计算的。
他昏沉地就着吸管喝了几口,睁开氤氲着水汽和高温的眼,模糊的视线聚焦在那根冰冷的、绝情的金属杆上,再顺着杆子看向尽头那个一脸冷静的女人。
他猛地偏开头,剧烈地咳嗽起来,不知是呛得还是气得,眼尾染上一片狼狈的红晕。
我收回杆子,用电子体温计隔空测了他的额温,记录数据。
“顾总,体温38.9度。退烧药在此。”我又用伸缩杆递过去两粒药片,“如需服用,请示意。”
他死死瞪着我,胸口起伏,最后猛地拉高被子,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愤怒起伏的背影。
我收起工具,退回一米线外。窗外的月光冰凉如水。
时间就在这精准到苛刻的距离维持中,一天天流逝。每一天,我都在心底默默划掉一个数字,离自由和小安更近一步的数字。我甚至开始偷偷查看儿童白血病专科医院的资料,研究国外最新的疗法,想象着带着小安离开这里后的生活。那台测距仪,是我忍耐的尺度,也是我希望的刻度。
终于,到了三个月的最后一天。
天气晴好,办公室巨大的玻璃幕墙外天空湛蓝。我站在熟悉的位置,测距仪上的红色数字稳稳跳动着【1.01m】。
顾承渊签署完最后一份文件,扔下镶金边的钢笔。他抬起头,目光不再像往常那样带着审视或不耐,而是某种更深、更沉的东西,暗潮汹涌。
他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测距仪上的数字开始飞快减小。
0.95m… 0.8m… 0.5m…
蜂鸣器发出急促的“滴滴”声,警示着距离的失控。
我没有后退。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他最终在我面前站定,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衬衫领口下锁骨清晰的线条,闻到他身上不再是古龙水,而是某种清冽又带着一丝苦涩的烟草气息。他眼底有着淡淡的青黑,眼白上甚至有几缕血丝。
三个月的期限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什么。
忽然,他猛地出手,精准地打掉了我手中紧握的测距仪!
“哐当——”仪器摔在大理石地面上,滑出老远,屏幕瞬间暗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长臂一伸,攥住我的手腕,用力一扯!天旋地转,我的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面,被他用身体和手臂牢牢困在方寸之间。
所有的距离顷刻归零。
呼吸交错,温度交融。
他垂着眼,滚烫的目光死死锁住我,胸膛因为刚才那个突兀的动作而微微起伏。那双向来只有冷漠和命令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某种赤红、压抑、甚至称得上狼狈的激烈情绪。
“我输了。”他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低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我不熟悉的震颤,“姜晚。”
“但是,”他逼近,温热的呼吸几乎要烫伤我的皮肤,“你必须负责。”
负责?负什么责?
我抬起眼,迎上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有公事公办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