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邦兄从何处得此卷宗?”李墨努力保持平静。
李振邦道:“今日整理档案,见这份案子判得有些蹊跷,又想起明远兄是吴兴李氏出身,便拿来一问。怎么,果然与你家有关?”
李墨长叹一声,将卷宗轻轻放在桌上:“此事说来话长...”
十年前,李墨还在家中苦读准备乡试。李家在吴兴本有祖田百亩,虽不算富裕,也足以温饱。然而邻村豪绅赵员外看中了李家田产,借口地界纠纷,将李家告上公堂。
当时李墨父亲多方奔走,证据确凿,本以为必胜无疑。不料赵员外买通知县,反而判李家败诉,百亩良田尽归赵氏。李父气病交加,一年后便撒手人寰。
“家父临终前,仍念念不忘此事,嘱我他日若得功名,必要为家族洗刷冤屈。”李墨语气平静,眼中却有着难以掩饰的痛楚,“然而这些年来,我渐觉世事无常,恩怨难了,便也将此事淡忘了。”
李振邦愤然拍案:“岂有此理!贪官污吏,欺压良善,实在可恨!明远兄放心,既让我遇此事,必为你讨回公道!”
李墨却摇头:“多谢振邦兄好意,但此事已过十年,物是人非,何必再掀波澜?况且那赵员外听说后来捐了个官身,更不好对付了。”
“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这等小人得志!”李振邦情绪激动,“我如今虽只是通判,但监察官吏、复核案件正是分内之职。明远兄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
送走李振邦后,李墨久久不能平静。他推开窗户,让夜风吹散屋内的闷热。西湖在月光下泛着银波,远处有渔火点点。
他原以为已放下往事,如今才发现,那些记忆只是被深埋心底,一经触动,依然鲜活如昨。父亲临终前枯槁的面容、不甘的眼神,母亲低声的啜泣,家族蒙羞的屈辱...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接下来的几日,李振邦忙于公务应酬,未再前来。李墨却心事重重,游兴全无。这日午后,他正坐在湖边发呆,忽见老钱急匆匆走来。
“李公子,不好了!”老钱面色惊慌,“那日与你争执的张衙役,今日带人来说我违例占道,要封我的茶摊!”
李墨蹙眉:“可有凭证?”
“哪有什么凭证!”老钱叹道,“分明是那日得罪了他,如今借机报复。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老钱压低声音:“还说我是逆贼同党,要拿我问罪呢!”
李墨心中一凛。当今朝局不稳,谋反罪名最是可怕,一旦沾上,轻则流放,重则杀头。老钱一个卖茶老人,怎会与逆贼有关?分明是诬陷。
“钱老莫慌,我这就去找李通判说明情况。”李墨安慰道。
老钱却拉住他:“公子不可!那衙役说了,我若敢求告,罪加一等。他们官官相护,我们小民哪斗得过啊!”
李墨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且去探探虚实。”
他来到府衙附近,果见几个衙役正在茶摊前张贴封条,围观百姓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出声质疑。那姓张的衙役趾高气扬,指挥着手下。
李墨隐在人群中观察,忽见一顶官轿在府衙前停下,李振邦从轿中走出。张衙役立刻换上一副谄媚表情,快步上前行礼。
李振邦似乎问了些什么,张衙役指着茶摊比划划划,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得意。距离太远,听不清对话内容,但见李振邦点了点头,便转身进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