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们开口我都知道。
他们肯定都在蛐蛐我:这孩子也太没有孝心了吧!
我妈的身体僵住了,她掐在我胳膊上的手用上了死力。
声音带着绝望:“死丫头,你赶紧给我哭,哭啊!”
小婶也指责我:“你这丫头,怎么那么不孝呢!”
孝?
还是不孝,这是一个问题。
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只想到了鸡腿。
倒不是因为我饿了。
而是我想起了也是在这老屋。
年夜饭难得炖了只鸡。
鸡腿有两只。
爷爷笑眯眯地把两只油光锃亮的鸡腿,分给了小叔的两个儿子。
我跟我妹就负责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
也多亏那童言无忌的小堂弟还没出生,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分呢。
我那时才九岁,筷子还拿不太稳,看着空荡荡的小碗。
“爷爷,我也想吃鸡腿。”
全桌安静了一下。
爷爷的脸沉了下来,直接抄起桌上的酒杯朝我砸过来。
“女娃子吃啥好东西?吃多了也是浪费粮食,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酒杯没砸中头,磕在我的额角。
我当场被吓懵了,愣了两秒,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我妈一把把我搂在怀里。
“爸,总共四个孩子,分一个给她们姐妹俩怎么了?”
“咱大房交的家用跟小叔他们交的一样,凭什么连个鸡腿都分不上?”
小叔没有说话,反而哄着他两个孩子快吃。
我爸则是负责和稀泥:“哎哟大过年的,别吵别吵,不过是个鸡腿,明天再买就是了。”
我妈气不过:“买?这是买的问题吗?!”
小婶凉凉插了一句:“大嫂,话不能这么说。谁让你没生儿子的命呢?这好东西,自然得紧着根不是?”
“你!”
我妈正想说些什么,爷爷就指着妈妈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几乎溅到她的脸上。
“嚎什么丧!”
“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还有脸叫屈?你就是个绝户的命,我们老李家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你家要是想吃鸡腿,就给我生个男娃出来!”
我妈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不敢回。
要说我小婶是挑拨离间,那我爷说的可就是不留情面的羞辱啊。
而我爸,也是个窝囊废。
愣是一声不吭。
桌上其他人默契地移开目光,没人说话。只有堂弟啃鸡腿的吧唧声。
后来我妈气不过,饭都没继续吃下去。
抱着我和我妹躲在厨房里偷偷地哭,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
4
现在,棺木里躺着的那个老人,就是这一切的源头。
哭他没有给我分鸡腿?
哭他骂我妈是绝户?
哭他这么多年重男轻女?
哭我这辈子从未在他那里得到过属于孙女的温情?
我哭不出来。
该掉的眼泪我早就掉完了。
现在的我只想吐。
堂弟还在半蹲在我面前,天真无邪地问我:
“姐姐,你不喜欢爷爷吗?”
我看了一眼满堂的亲戚,他们都死死盯着我。
就等着我说出一句不喜欢,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我打出去。
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胃里直冲上来,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委屈,所有被要求顾全大局的隐忍,在这一刻,因为堂弟这一句天真的质问,因为众人审视的目光,彻底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