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是天下第一。
这名头不是自封的，是百鸟封的。我抚琴时，它们会落满整个院子。
我看不见，天生的。所以，我的世界只有声音。
我的好师兄，秦书律，他看得见。
他看见了名利，看见了捷径，也看准了我的瞎。
所以他用一杯加了料的茶，换走了我的琴，我的曲，我的一切。
他成了名满天下的“第一琴师”，受万人敬仰。
而我，被他丢在乱葬岗，与野狗争食。
没关系。
命硬，活下来了。
他们都说，京城里新出了个神秘的乐师，藏在屏风后头，一曲能叫人忘了魂。
他们不知道，那是我。
现在，皇帝大寿，请了秦书律献艺。
也请了那个“屏风后的怪物”，给他伴奏。
师兄，好久不见。
你的手，准备好了吗？
1
我师兄秦书律来看我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茶。
他说：“阿弦，润润嗓子，明天的比试，整个江南的雅士都看着呢。”
我看不见，但我能闻。
茶里有安魂草的味道，很淡，混在茶叶的清香里。
安魂草，三钱就要人睡上一天一夜，雷都打不醒。
我的手搭在琴弦上，没动。
“师兄，你这茶，味道有点特别。”
我能听到他端着碗的手，抖了一下。很轻微，但我的耳朵不会放过。
“是吗？新进的雨前龙井，许是你没喝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装得很好。
我心里冷笑。装，你继续装。
我跟了他十年，他走路落脚的轻重，他撒谎时心跳的节奏，我比谁都清楚。
此刻，他的心跳，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乱了。
我说：“师（兄），你喂我吧，我看不见。”
我故意把“师兄”两个字咬得很重。
空气里安静了几秒。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扫来扫去，大概是在判断我到底发现了没有。
最后，他好像下定了决心。
“好。”
碗沿碰到了我的嘴唇。
我张开嘴，茶水流了进来。
但我没咽。我把茶含在嘴里，舌头底下。
他看着我把一碗茶“喝”完，脸上才露出一点放松的表情。
“早点歇息，师兄明天等你名扬天下。”他收走碗，声音里带着一丝藏不住的雀跃。
我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才把嘴里的茶，一口吐在了墙角的盆栽里。
那盆兰花，是我最喜欢的，师父留下的。
可惜了。明天它大概就要死了。
我叫楚弦。天生眼盲。
我们这一门，叫“听心派”，弹琴的。
师父说，我是百年难遇的奇才，因为我看不见，所以我的耳朵和心，比任何人都要干净。
我的琴声，能引来鸟。
秦书律是我的师兄，他什么都好，就是琴弹得没我好。
他很有天赋，但他的心不干净，琴声里总带着一股子急功近利的味儿。
师父圆寂前，把镇派之宝“凤栖”琴传给了我，还把压箱底的曲子《百鸟朝凤》也教给了我。
师父说：“阿弦，这首曲子，只有你配弹。”
秦书律当时就站在旁边，我听见他把拳头捏得咯咯响。
明天的“江南琴会”，是江湖雅士们自发办的，谁能拔得头筹，谁就是公认的“天下第一琴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