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在常乐班待了下来。
老常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嘴上说着我是个累赘,但每天都让红姑给我换药,还特意给我弄些有营养的吃食。
戏班子不大,十来个人,都是苦哈哈。
但他们很开心,每天凑在一起吹牛打屁,说说笑笑。
这是我在师门里从未感受过的。
师门里,只有我和秦书律。
他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
现在想来,那张面皮底下,藏着的全是算计和毒水。
半个月后,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老常把我叫了过去。
“丫头,身体好利索了?”
“差不多了,谢班主救命之恩。”
“别整这些虚的。”老常摆摆手,指了指旁边,“红姑说你会弹琴,喏,家伙事儿给你备好了,你露一手我看看。要是真有本事,以后就跟着我们混,有我们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要是吹牛……那你就自己走人。”
我摸索着走到那架琴前。
是一把很普通的桐木琴,弦都是旧的,音色肯定好不到哪儿去。
比我的“凤栖”,差远了。
但我不在乎。
只要有弦,我就能弹。
我的手放在琴上,试了几个音。
然后,我闭上眼。
我想起了那杯茶,想起了乱葬岗,想起了那些野狗,想起了秦书律那张伪善的脸。
一股杀气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我的手指开始拨动琴弦。
我没有弹《百鸟朝凤》,也没有弹师父教的任何一首曲子。
我弹的,是我在乱葬岗那一夜听到的声音。
风声,雨声,乌鸦的叫声,野狗的咆哮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琴声不再是行云流水,而是充满了撕裂感。
急促,尖锐,充满了恨意和不甘。
一曲弹罢。
整个营地,鸦雀无声。
过了好久,老常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奶奶的……老子听了三十年戏,就没听过这么弹琴的。”
红姑的声音也有些发颤:“这曲子……听得我后背发凉。”
老常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丫头,你留下。以后,你就是我们常乐班的琴师。不过……”他话锋一转,“你这琴声,杀气太重,不适合给红姑伴奏。这样吧,以后你就单独来一段,在台子后面,弄个屏风给你挡着。”
我点了点头。
正合我意。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脸。
尤其是,不能让秦书律知道,我还活着。
我要做个影子,一个只存在于声音里的影子。
一个随时准备索命的影子。
4
我的第一场演出,是在一个叫“平安镇”的地方。
常乐班的台子搭在镇中心的空地上,敲锣打鼓,很是热闹。
红姑唱完了她的拿手好戏《断桥》,台下叫好声一片。
然后,老常走上台,清了清嗓子。
“各位父老乡亲!今儿个,我们常乐班给大家带了个新鲜玩意儿!咱们新来了一位琴师,神人!不过这位爷脾气怪,不爱见人,只能在屏风后头给大家弹一曲。曲子怪,胆儿小的可把耳朵捂住了!”
台下发出一阵哄笑。
我坐在后台的屏风后面,面前摆着那把破桐木琴。
我能听到台下观众的议论声。
“什么玩意儿?弹琴的还藏着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