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
电话切断。
我撑着洗手台,又看了一眼镜子。然后转身,一步一步,挪出医院大门。
夜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吹过来,我穿着单薄的病号服,站在路边。血大概又把衣服弄脏了,风一吹,冷得钻心。
没等多久。
一辆黑色迈巴赫几乎悄无声息地滑到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神色肃穆,目光在我身上一扫,极快地评估了什么,然后拉开后座车门。
“小姐。”
我没看他,弯腰坐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皮革和淡淡檀香的味道。司机目不斜视。
车窗外,城市的流光飞速倒退。
我靠在后座,闭上眼睛。
三天。
江砚是第三天早上出现的。
我临时住在市中心一套顶层公寓里,寸土寸金的地方,安保极严。他进不来,只能在楼下堵。
下来拿份文件的时间,被他撞见。
他看起来糟透了。
昂贵的西装皱巴巴的,像是几天没换,眼底全是红血丝,下巴上冒着一层青黑的胡茬。曾经那种挥斥方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倨傲,碎得干干净净。
他几步冲过来,几乎要抓住我的手臂,被旁边穿着黑西装的助理面无表情地格开。
“微微!”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颤音,“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
他试图推开助理的阻拦,眼睛死死盯着我,里面是疯狂的悔恨和恐惧。
“是苏清清那个贱人勾引我!是她给我下了药!我糊涂!我他妈不是人!”他抬手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响声清脆。
“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我也心痛啊!妈那是老糊涂了,她胡说八道!我已经说过她了!微微,你跟我回去,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再也不会了!”
他语无伦次,试图剖白,眼泪和鼻涕一起下来,混在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
曾经,这张脸的一个皱眉都能让我心绪不宁。
现在看着,只觉得嘈杂。像一场拙劣的滑稽戏。
我怀里抱着那份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静静看着他。脸上大概没什么表情。
他见我不为所动,腿一软,竟是真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公寓楼前冰冷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
引来远处几个行人的侧目。
“微微!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认错!”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俯下身,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遍,又一遍。
“江家不能倒!那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微微!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看在我们……我们死去的孩子份上,求你高抬贵手!你跟沈先生说一句,一句就好!”
助理看向我,用眼神询问是否需要强行驱离。
我几不可查地摇了一下头。
看着他额头上迅速红肿起来,沾着灰土的狼狈样子。
曾经那个把我捧在手心,会在深夜跑遍半座城为我买一碗糖水的青年,早就死在了岁月和贪婪里。
现在这个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男人,陌生得让人心惊。
“江砚。”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他瞬间停止了动作,猛地抬头,充满希冀地望着我。
“孩子没了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说,“我躺在医院冷地上,给你打了十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