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把群设置了免打扰，然后把手机塞回包里，深吸了一口气，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霓虹灯次第亮起，城市的夜晚华丽上演。路过一家常去的精品咖啡店，我记得为了攻克“启航”的一个技术难点，我曾在这里耗了整个周末，喝了不下十杯 espresso。路过那家昂贵的日料店，我曾跟客户在这里应酬，喝到吐还要保持微笑。路过百货公司的橱窗，里面陈列着当季新款的裙子和包包，我曾想过等项目奖金下来就来犒劳自己一条。
现在，项目奖金可能还会有一点吧，毕竟合同签了。但那份喜悦，已经被彻底玷污了。
N+3的补偿金。我下意识地开始计算。十一年工龄，那就是14个月的工资。不算一小笔钱了，足够我休息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支撑我找到下一份工作。
但是，下一份工作？三十四岁，刚刚被上一家公司以“被AI取代”的理由裁员的女销售经理？这个市场会怎么看我？还有多少公司，正在或者即将引入他们的“盘古”？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细细密密地爬了上来，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比刚才纯粹的愤怒，更加令人窒息。
我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张薇的话虽然冷酷，但或许是对的。时代变了。只是这变化的风暴，以一种我万万没想到的方式，第一个卷倒了我，这个刚刚还站在山顶的人。
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台，在长椅上坐下。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色匆匆的路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都有自己的奔头。而我，突然就没了。
包里的手机又震了，这次是电话。我拿出来一看，是老妈。
我盯着屏幕上跳跃的“妈妈”两个字，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所有的委屈、愤怒、恐慌，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汹涌地往上冒。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把泪意憋回去，清了清嗓子，确保声音听起来正常，然后才接起电话。
“喂，妈。”
“默默啊，下班了吗？今天周五，吃没吃饭啊？”老妈熟悉的大嗓门传过来，背景音里还有电视节目的声音。
“嗯，刚下班，正准备吃呢。”我尽量让语气轻快。
“声音怎么哑哑的？是不是又感冒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老是熬夜，工作永远做不完的，身体是自己的…”老妈开始习惯性唠叨。
“没事，妈，就是有点累。”我打断她，“今天项目结束了，挺顺利的。”
“结束了？哎呀，谢天谢地！这下你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你看你这两个月忙的，人都瘦脱相了！”老妈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喜悦和心疼，“我就说我女儿最能干，什么难题到你手上都能解决，怎么样，领导表扬你了吧？是不是要升职加薪了？”
表扬？升职加薪？我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嗯…还行吧。”我含糊地应着，“妈，我这边有点事，先不跟你说了啊，周末我再给你打回去。”
我生怕再多说一句就会露馅，匆忙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久久没有动。老妈那充满自豪和期待的语气，像一根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心里最软的地方。
不能告诉她。至少现在不能。我得自己先消化掉这场荒谬的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