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是对林薇。至少现在不是。那个隔着纸巾的“吻”像一根毒刺扎在他心上,但更让他恨之入骨的,是那些推波助澜、把别人痛苦当乐子的看客。尤其是王鹏,那个始作俑者,那个鼓噪得最凶、拍照最起劲的混蛋。

他需要出口。一个精准、有效、让对方痛入骨髓,却又符合现实尺度的出口。

陈默动了。他伸出手,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敲击,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屏幕的冷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他调出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是他作为资深财务顾问,在帮王鹏那个小破贸易公司做税务合规咨询时,无意中发现的“小问题”。一些刻意模糊的账目,几笔来源可疑的“咨询费”,还有几份签名明显有问题的报销单据。当时出于职业操守和一点同学情面,他私下提醒过王鹏,对方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说“小公司都这样,灵活处理嘛”。

现在,这些“小问题”成了最锋利的刀。

他新建了一个文档。标题空白。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敲下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时间、金额、单据编号、可疑点分析…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没有一句情绪化的控诉,只有冰冷、客观、足以致命的财务事实。他像一个最精密的仪器,将那些肮脏的碎片组装成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

文档打印出来。A4纸从打印机口缓缓吐出,发出单调的“滋滋”声。陈默拿起那几张还带着机器余温的纸,指尖冰凉。白纸黑字,像一份无声的判决书。

他拉开书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是一些不常用的杂物。他拿出一个最普通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将打印好的举报材料对折,再对折,塞了进去。信封口用胶水仔细封好,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书房里只剩下他压抑而沉重的呼吸声。愤怒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强行压缩、凝固,变成了更坚硬、更冰冷的东西,沉甸甸地坠在心底。

第二天是周一。陈默像往常一样,穿着熨帖的西装,提着公文包出门。他甚至还对早起有些迷糊的林薇点了点头,说了声“走了”。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异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那块冰,寒气正丝丝缕缕地往外渗。

他没有开车去公司。黑色的轿车汇入早高峰的车流,却在一个岔路口拐向了相反的方向。车子最终停在离税务局两条街外的一个老旧邮筒旁。这个邮筒,位置偏僻,监控死角。

陈默下车,手里拿着那个普通的牛皮纸信封。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走到邮筒前,绿色的铁皮有些斑驳。他抬起手,信封的棱角硌着掌心。

投进去。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动作。

他停顿了大概三秒。这三秒里,眼前闪过王鹏那张在照片里兴奋扭曲的脸,闪过林薇闭着眼仰起头的侧影,闪过自己空荡荡的、精心布置却无人享用的周年晚餐。

眼底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冻结。

手腕一松。

“咔哒。”

信封落入邮筒深处,发出一声轻微而沉闷的声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也像扣动了扳机。

陈默面无表情地转身,拉开车门,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离,汇入繁忙的街道,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