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我拄着拐。卡里的钱不多,是罗万金打的,刚好够付完所有费用,一分不多。我站在医院门口,阳光刺眼。我不知道该去哪。
我没有家。马戏团就是我的家。现在,这个家不要我了。
我在街上走了很久,瘸着一条腿。最后,我在一个地下通道里坐下来。一个流浪汉分给我半个馒头。
他问我:“姑娘,咋了?”
我啃着冰冷的馒头,说:“腿断了,被老板扔了。”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唉,这世道。”
那天晚上,我就睡在地下通道。水泥地很硬,很凉。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舞台上。我跳得很高,身体很软,下面全是鼓掌的人。
然后,我脚下一空,掉了下来。
我醒了。
腿上的钢钉在隐隐作痛。我摸着那条伤腿,上面全是疤。那一刻,我没觉得绝望。我只是觉得,这笔账,得记着。
罗万金,辉煌大马戏团,还有莉莉。我一个都不会忘。
我,宁折。宁折不弯。
你们以为我断了,我只是换一种方式站起来。
2
我没在地下通道待太久。
我得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机会算账。
我瘸着腿,找了个餐厅刷盘子。老板看我可怜,收留了我。后厨很油,很滑,我每天都得小心翼翼,怕再摔一跤。
每天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我就在后厨那块小小的空地上,扶着墙,开始拉伸。
腿里的钢钉像有根神经连着大脑,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汗水把衣服湿透,黏在身上。我就咬着牙,一点一点地,把僵硬的关节重新打开。
医生说我不能跳舞了。
他说的跳舞,是马戏团那种,取悦观众的,把自己扭成麻花的表演。
但我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
我开始研究现代舞,研究那些用身体表达情绪的艺术。我的柔术功底还在,只是不再追求那种夸张的弯折。我把它揉碎了,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带着破碎感的力量。
我用打工攒下的钱,租了个很小的地下室。没有窗户,很潮。但我有了一面镜子。我每天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看着那条有疤的腿,看着我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
我把这些,都变成了我的舞蹈。
我第一个作品,叫《钢钉》。
我光着脚,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背心和短裤,就在一个小酒吧的舞台上。没有音乐,只有我的呼吸声。
我从站立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做出那些柔术的动作。但每一个动作,我都做得很慢,很挣扎。观众能清楚地看到我肌肉的颤抖,能听到我骨头发出的轻微声响。
最后,我倒在地上,蜷缩起来,右手死死地抓住我的左脚踝。那个姿势,就是我当初摔断腿的姿势。
我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全场安静得可怕。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开始鼓掌。掌声很稀疏,但很真实。
演出结束,一个男人找到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你好,我叫陈默,是个策展人。你的表演,很……震撼。”
陈默成了我的经纪人。他懂我。他知道我的表演不是杂技,是艺术。
我开始有更多的演出机会。从酒吧,到小剧场,再到美术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