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师傅在台上急得团团转。
红翘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一点不着急，反而有点看热闹的意思。
整个戏班，能配这个老生的，除了闹肚子的那个，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大武生，嗓子粗得跟砂纸似的。另一个，就是我。我虽是青衣，但老生的唱腔，我也学过。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我。
我没动。
关师傅终于把目光投向我，带着点询问：“拂雪，你……能行吗？”
我还没开口，红翘先笑了：“班主，您也太看得起她了。她一个唱青衣的，懂什么老生？别到时候上了台，把我的戏给搅黄了。”
她这话一说，周围几个附和她的小花旦也跟着吃吃地笑。
我站起来，走到台中央，对着关师傅一躬身：“班主，我能试试。”
关师傅眼睛一亮：“好！”
红翘的脸，当场就拉下来了。
我没看她，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好。音乐一响，我一开口，整个排练场都静了。
我唱的是高力士的那段。声音不高，但苍劲、沉稳，带着太监特有的那么点阴柔和恭敬。一板一眼，一个字都没错。
红翘的脸色，从不屑，到惊讶，再到阴沉，跟走马灯似的。
她不得不接我的戏。
可她明显心不在焉，好几个地方都慢了半拍。我呢，不抢不急，稳稳地托着她，把她的节奏一点点带回来。
一场戏排完，关师傅在台下用力拍了拍手。
“好！拂雪，你这嗓子，真是个宝！”
我冲他笑了笑，没说话。
我走到台下，经过红翘身边时，她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像毒蛇吐信子：“你挺能耐啊，什么都想抢？”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语气很平静：“师姐，是您没接住戏，不是我抢戏。”
说完，我走了。
我知道，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2
风言风语，就是从那天下午开始的。
最先是从茶水间传出来的。
我去打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是跟着红翘师姐混的那两个小花旦。
“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拂雪，看着挺清纯，手段可不一般。”一个尖着嗓子说。
“怎么了？”另一个捧哏。
“还能怎么了？她一个新人，凭什么班主那么看重她？听说啊，是半夜敲了班主的门，用身子换来的。”
“真的假的？这么不要脸？”
“可不是嘛！红翘姐都气病了。本来那出《霸王别姬》是红翘姐的，现在班主都想让拂雪试试了。你说，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啊？”
我端着水壶，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走。
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怪不得呢。你看她那狐媚样，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
“就是，咱们红翘姐才是正经唱戏的，哪比得上人家会伺候人啊。”
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听着，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这种话，我上一个戏班就听腻了。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尤其是这梨园行，你本事比别人好，就是原罪。
我转身，脚步放得很轻，走了。
水，我不喝了。听这些脏话，比喝凉水还倒胃口。
这事儿很快就在整个戏班传开了。
大家看我的眼神，就变了味儿。以前是陌生，现在是鄙夷，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好像我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们就有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