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天,他就宣布,下个月要在京城最有名的广和楼戏园连唱三天。这是喜福班一年里最要紧的生意,演砸了,一年的脸面和进项就全完了。
戏码很快定了下来。
第一天《四郎探母》,第二天《龙凤呈祥》,第三天是压轴大戏,红翘师姐的拿手好戏《霸王别姬》。
这安排,一点问题没有。红翘的虞姬,在京城是挂了号的。
可就在公布戏码的第二天,关师傅把我叫了过去。
还是他那间屋子,还是那股松香味。
“拂雪,坐。”他指了指旁边的凳子。
我坐下,没说话,等着他开口。
他给我倒了杯茶,茶水很烫。
“《霸王别姬》那出戏,”他慢慢地说,“虞姬这个角色,我想让你和红翘都准备。”
我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
这是行话,叫“双下锅”。意思是同一个角色,两个人准备,谁的状态好,谁就上。这是给当红的角儿上眼药,也是给新人机会。
但这机会,现在对我来说,就是一把烫手山芋。
班里的谣言还没散呢,他这么一来,不就等于火上浇油吗?
所有人都得说,看吧,这拂雪的枕头风吹得就是管用,连红翘的压轴戏都抢来了。
我抬头看着关师傅。
他眼神很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班主,”我开口,声音也很平静,“这不合适。红翘师姐的虞姬是咱们班的招牌,我一个新人,担不起这个担子。”
关师傅笑了笑:“担得起担不起,不是你说了算。是台下的看客说了算。你只管去练,练好了,就是你的本事。练不好,你也没损失。”
他把话说死了。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站起来,躬身道:“是,我听班主的。”
这消息一传出去,整个后台都炸了。
我从关师傅屋里一出来,就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有嫉妒,有鄙夷,有幸灾乐祸。
红翘师姐第一个就迎了上来。
她没发火,反而一脸关切地拉住我:“拂雪,恭喜你啊。我就知道,班主最疼你了。”
她“疼”字咬得特别重。
我笑了笑:“师姐说笑了。我就是跟着您学学,给您备个场,哪敢真上台啊。”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她拍着我的手,“咱们班主那是慧眼识珠。没准儿啊,你就是下一个虞姬呢。师姐我啊,老了,该给你这样的年轻人让位子了。”
她嘴上说着让位子,眼睛里却全是刀子。
周围的人都听着,个个神情微妙。
我知道,这下,我和班主“有染”这事儿,算是彻底坐实了。
从那天起,我在后台的日子,更难过了。
以前只是背后议论,现在是当面挤兑。
我去领身段谱子,管事的人把本子往桌上一扔,冷冷地说:“自己找。”
我去服装间试戏服,管衣服的阿婆阴阳怪气地说:“哟,未来的大角儿来了,这身衣服怕是不够华丽,配不上您的身份啊。”
就连打饭的,给我盛的菜都比别人少一勺。
我全当没看见,没听见。
该找的谱子,我翻遍了箱子底也能找出来。该试的衣服,尺寸不对,我自己拿针线改。饭菜少了,我就多吃一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