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它动了。头部极其缓慢地抬起,调整了一个角度,再一次,正正地对着我的眼睛。
那双冰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
它的嘴角,那一道极细的缝,开始向两侧延伸。非常非常慢,咧开一个完全超出它生理结构的、弧度精准的——
微笑。
我和它,躺在我的枕上,在破晓的灰光里,静静对视。
我僵住了。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成了冰渣,每一寸肌肉都锁死在极致的恐惧里。只有眼球还能转动,死死盯着枕边那条东西。
它维持着那个撕裂般的微笑,冰冷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像两粒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嵌在暗黄粘滑的皮肤上。没有瞳孔,却清晰地映出我扭曲惨白的脸。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味道,不是昨晚池边的腥气,而是一种更陈腐、更阴湿的气味,像是淤积了百年的河底淤泥被翻搅开来,混着某种生物分泌物的甜腻。
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那双滑腻的鳝身死死缠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般的嘶声。
它动了。
并非攻击。它的头部极其缓慢地、几乎是优雅地低下,用那微笑的嘴角,轻轻蹭了蹭我的枕头。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仿佛在标记它的所有物。
然后,它开始蜿蜒。
不是水中那种迅捷的游动,而是一种缓慢的、近乎庄严的爬行。它粗钝的头部擦过我的太阳穴,皮肤传来一阵湿冷滑腻的触感,激起我全身的鸡皮疙瘩。它绕过我的额头,冰凉的腹部鳞片刮过我的眉骨。
我拼命想动,想抬手把它狠狠摔下去,但身体像被浇铸在了床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抬起。只有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掩盖那滑行的窸窣声。
它爬到了我的另一边脸颊,停了下来。那双黑眼睛再次与我对视。
微笑似乎更扩大了一些。嘴角几乎咧到了它头部的两侧。
极细微的“啪”一声。
一枚完全透明的、裹着亮晶晶黏液的卵,从它微笑的嘴角滑落,掉在我的鼻梁旁边。冰凉,带着那股淤泥的甜腥气。
又一声轻响。另一枚落在我的嘴唇上。黏液粘住了我的唇缝。
第三枚,正中我的眉心。
它们像活物一样,微微颤动着,表面的黏液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邪异的光。我能感觉到它们正在试图渗入我的皮肤,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被腐蚀的冰凉痒意。
不——
某种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枷锁。我猛地吸进一口气,胸腔炸开般疼痛,身体弹坐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挥舞手臂,想把脸上那冰冷滑腻的东西扫下去!
手指碰到鳝鱼的身体,那触感让我几乎呕吐——坚韧、湿滑、冰得像死人皮肤。它被我甩飞出去,“啪”地一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软软地滑落在地,盘成一团。
脸上的卵也被我抹开,黏液拉成长丝,粘在手指和脸颊上,那股甜腥味直冲鼻腔。
我跌下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背脊狠狠撞在冰冷的衣柜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我剧烈地喘息,眼睛死死瞪着地上那团东西。
它没有再次攻击。甚至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盘在那里,头部抬起,保持着那个永恒的微笑,黑眼睛在阴影里闪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