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胃猛地收缩,刚刚吃下的晚饭几乎要涌上喉咙。寒气不是从脚底板升起,而是像无数细密的冰针,从每一个毛孔扎进来,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寿衣……一整个隔间的人,都穿着寿衣!
是巧合?某个我不知晓的地方奇特风俗?他们集体去参加一个葬礼?或者……就是去参加那场冥婚?
荒谬的念头疯狂撞击着理智。喉咙发干,我僵硬地站在门口,进退维谷。那拨念珠的老太太眼皮抬了抬,浑浊的眼珠似乎瞥了我一眼,又似乎没有,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念珠。看书的男人毫无反应,全部心神都在那本古书上。上铺的孩子依旧一动不动。
也许是某种统一的着装要求?我试图用自己民俗学的知识来理解,却找不到任何能对应上的案例。那寿衣的款式、材质,都太真实,太具体了。
最终,我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进去,尽量不去看他们,把行李箱死死塞进狭窄的床底,然后在自己靠门的下铺边缘坐下,扭过头,死死盯着窗外。站台的光线掠过,模糊肮脏的车窗玻璃像一面劣质的镜子,隐约映出车厢内的景象:那老太太拨念珠的动作停了,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浑浊的眼珠透过镜像,似乎正精准地、直勾勾地盯住了我。
我猛地回头!
老太太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低着头,枯槁的手指匀速地拨动着念珠,仿佛刚才只是光线和我过度紧张的神经联手制造的错觉。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列车鸣笛,声音嘶哑悠长,像一声疲惫的叹息。车身猛地一震,缓缓启动,站台的光线被一点点抛在后面,车厢内陷入了更深的昏暗。只有走廊上间隔遥远的壁灯,散发着微弱而惨淡的光晕,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反而让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车轮碾压铁轨,发出单调重复的哐当声。除此之外,车厢里静得可怕。没有交谈,没有手机铃声,甚至没有正常的呼吸声。只有那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念珠摩擦声,和偶尔翻动脆弱书页的窸窣声。那声音,反而比完全的寂静更令人窒息。
我缩在铺位角落,抱紧双臂,冷气不断地从头顶吹下来。那若有似无的、幻觉般的磨牙声,似乎又在我耳道深处开始回荡,与铁轨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
时间在这种诡异的氛围里变得粘稠而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列车在一个从未在任何时刻表上见过名字的小站短暂停靠——黑水驿。
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灯在夜风中摇晃,灯光昏暗,照出站牌上斑驳的锈迹。
没有乘客上下车,只有更冷的夜风顺着打开的车门灌入车厢,带来一股泥土和荒草的腥气。
就在这时,隔间门被“哗啦”一声拉开。
一个穿着深蓝色段旧制服、帽子压得极低的男人站在门口,阴影彻底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个线条僵硬的下巴和一张颜色异常鲜红、如同刚喝了血的嘴唇,那嘴角像被人用刀划开般,向上咧着一个固定而夸张的弧度。
他手里提着一个泛着油光的旧木篮子,里面堆满了东西——那种红得发黑、印着诡异纹样的请柬,和我背包里那张一模一样。
他没有说话,只是机械地、依次走向隔间里的每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