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就是整整一夜。
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
我没去打扰他。我知道，这是一个执法者在亲手解剖自己的信仰，这个过程，很痛苦，谁也帮不了他。
第二天清晨，我照例起来浇花。
苍衍结束了查阅。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色是前所未有的苍白和疲惫。
他看见我，站了起来，一步步朝我走来。
他走到我面前，隔着那道金色的结界。
“你说的，都是对的。”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卷宗里记录得清清楚楚。陈景有功，却被重罚。涟漪无辜，却遭横祸。季寥更是冤枉，连所谓的人证，都是伪造的。”
我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但是……”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卷宗里，还有一些东西，是你没有告诉我的。”
“哦？”我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这三件案子，背后都有同一个人的影子——司法天神，闻仲。”苍衍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不动声色。
来了，正戏终于要开场了。
司法天神闻仲，是天庭的老牌神仙了，资格比现在这位天帝都老。他主管天规的解释和裁决，权力极大。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天规的化身，他说的话，就是法律。
苍衍所在的执法司，虽然名义上直属天帝，但很多时候，具体的执法行动，都需要得到司法天神的首肯。
“在陈景的案子里，是闻仲天神力排众议，认定‘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坚持要重罚陈景，以儆效尤。”
“在涟漪的案子里，是闻仲天神亲自下的批文，说‘仙家园圃，当谨小慎微，误植禁草，与亲手种植同罪’。”
“在季寥的案子里，那个伪造的证人，事后被提拔进了司法天神殿，当了个小仙官。”
苍衍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看穿我的灵魂。
“灵素，你早就知道这些，对不对？你故意引我去看这些卷宗，你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你自己脱罪，你是想借我的手，去对付闻仲天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利用的愤怒。
我笑了，笑得很坦然。
“神将，你又说错了。第一，我没有罪，所以不需要‘脱罪’。第二，我不是让你去对付谁，我只是把事实摆在你面前，至于你怎么选，那是你的事。”
我放下水壶，认真地看着他：“苍衍，你告诉我，当你知道了这些之后，你是什么感觉？”
他没有回答，但紧握的拳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愤怒，是恶心，是对自己过去行为的怀疑和否定。”我替他说了出来，“你觉得你被骗了，你成了一把刀，一把被闻仲握在手里，去清除异己、巩固权威的刀。”
“你不是在为天庭执法，你是在为他闻仲一个人服务。你抓的每一个人，判的每一个案，都成了他权力的一部分。”
“我……”苍衍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现在，你还觉得，我让你看这些，是错的吗？”我反问他，“一个正直的执法者，难道不应该知道自己执的法，背后到底是什么吗？还是说，你宁愿当一个糊涂鬼，闭着眼睛，继续当那把好用的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