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租住的老式小区里,住户多是老人和租客。三楼的李阿婆,子女在国外,一人独居。平治好几次下班时,看见她颤巍巍地试图把一袋米或一箱牛奶搬上楼。以前,他或许会心生同情,但脚步不会停,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他会自然地走上前:“阿婆,我来吧。”很简单的一句话,一次举手之劳,却能换来老人一连串真诚甚至过于隆重的感谢。李阿婆总会硬塞给他几个水果或一盒点心,眼神里是老年人特有的、怕麻烦别人又渴望接触的复杂情绪。平治收下,道谢,心中那份因帮助而产生的得劲感里,也掺杂了沉甸甸的责任感。他意识到,这种联结一旦建立,便不能随意中断。
这些主动的看见和微小的介入,并未改变世界分毫,却悄然改变着平治与这座城市的连接方式。冰冷的建筑森林里,开始出现带有温度坐标。他不再是完全孤独的原子。
这种温度的联结,也开始在他的日常生活中弥散,编织成一张若隐若现的、弱联系却真实存在的社区网络。
楼下那家灯火通明、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夜班店员是个沉默寡言的小伙子,脸上总有熬夜的疲惫。平治每次买关东煮或泡面时,会试着对他笑一笑,说声“辛苦”。几次之后,小伙子在他进店时也会微微点头。有一次平治加班到深夜,饿得胃疼跑去买吃的,结账时小伙子忽然低声说:“新到的芝士火腿三明治,加热了更好吃。”一句简单的建议,却让平治在那一刻感到了一种被陌生人记住的暖意。
清晨跑步时,他总会遇到一位同样准时出门、牵着一条柯基犬的中年女士。从最初的点头之交,到后来会聊上几句关于天气、关于狗的话题。平治知道了她姓陈,是位中学老师。陈老师说话温和,总带着点倦容,却会对自己的狗露出极其温柔的笑容。一次,平治的鞋带开了,他手里捧着好几个包裹去寄件,正有些狼狈,陈老师很自然地走过来:“我帮你拿一下吧。”很小的一个举动,却解决了当下的窘迫。他们之间没有更深的交往,这种每天清晨几分钟的、规律的照面,形成了一种令人安心的节奏感,仿佛他们是共同维护这个小区清晨秩序的无言盟友。
在公司里,他与同事阿斌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午休时,他们有时会一起到楼下抽烟(平治偶尔陪一根),或者分享各自带来的水果。阿斌会吐槽难缠的客户,抱怨房价,也会两眼放光地聊起新出的游戏显卡。平治则偶尔会分享一些之前的职场见闻,或者对当下工作的思考。
一次,阿斌接到老家电话,家里出了点急事需要钱,他挂了电话后愁眉不展。平治没多问,只是拍了拍他肩膀,下班后悄悄给他转了一千块钱,说:“不急,小钱,有了再还。”阿斌愣了一下,眼圈有点红,重重地点了点头。这笔钱对平治而言也不算小数目,但他觉得值得。这是一种基于共事和共情的信任,一种在都市冰冷规则下的微小互助。
平治逐渐适应这种新的生活节奏,并在微小的联结中寻找慰藉时,一个身影开始更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