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宴厅骤然一静。所有的谈笑风生瞬间冻结。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只能看见周浩那张写满恶意和快意的脸在一开一合:“……一个保姆的女儿,也配上桌吃饭?弄脏了地方,赔得起吗你?”
保姆的女儿。
是啊,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小宇家请的保姆。一个沉默的、不起眼的、围着灶台转的中年女人。谁还记得,我也曾光鲜亮丽,也曾指点江山?那些岁月被刻意遗忘,连同我的名字一起,磨灭在油烟和琐碎里。
无数道目光射过来,好奇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轻蔑的。像把我扒光了扔在人堆里。我徒劳地想去收拾那堆残骸,手指碰到冰凉黏腻的奶油,猛地一哆嗦。
一个身影猛地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是小宇。
他瘦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微微发抖。他没有看周浩,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低着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用力地、几乎是粗暴地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那堆蛋糕残骸前拉开。
他用的力气那么大,掐得我胳膊生疼。
他另一只手胡乱地、急促地擦着自己的眼睛,然后拽着我,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宴厅外面冲。我们几乎是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安静,逃离了那些能把人剥掉一层皮的目光。身后,婆婆尖厉的“哎你们……”被厚重的门彻底隔绝。
走廊空旷安静,只剩下我们母子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抽气声。
他一直拽着我,走得飞快,直到彻底远离那个宴厅,在一个无人的消防通道口才猛地停下。他松开我,转过身,背对着我,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起伏。
“小宇……”我声音发颤,想去碰碰他。
他猛地挥开我的手,依旧不肯回头,喉咙里挤出嘶哑的、破碎的声音:“……别说了……妈……求你了……别说了……”
“……我们回家。”最终,他吸着气,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努力想压住所有情绪,“没事,我们回家。”
他拉着我,几乎是逃也似地下了楼,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一路无话。车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流光溢彩,却照不进我们之间沉默窒息的空气。
回到家,那个狭小却整洁的出租屋,像是一个安全的茧。他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瘫坐在客厅唯一的旧沙发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脸上似乎还残留着宴厅里空调的冷气,和周浩那句话带来的火辣辣的耻痛。指甲缝里,还嵌着一点干涸的奶油和巧克力渍,散发出甜腻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直到窗外的霓虹灯都渐次熄灭。胃里空得发疼,却一点食欲都没有。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蛋糕轰然倒塌的画面,一会儿是小宇通红的眼眶和紧绷的侧脸,一会儿是周浩那张令人憎厌的脸,一会儿又是婆婆冷厉嫌弃的眼神……最后,所有的画面都模糊了,只剩下一种深切的、无力的疲惫。
鬼使神差地,我摸出那张几乎从未动用过的、材质特殊的黑色银行卡。冰凉的卡片捏在指尖,像一块沉甸甸的铁。或许,该给自己和小宇买点像样的东西?至少,下次……不会因为一个蛋糕被人如此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