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用指尖，抹去那屏幕上的灰尘。
然后，直起身。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喧嚣流淌，变幻的光影掠过我的脸。
一片冰冷的，陌生的平静，像深不见底的寒潭水，缓缓淹没上来。
眼底最后一丝波动，熄灭了。碎裂的手机屏幕像蛛网，每一道裂痕都精准地割开便利店惨白的光。指尖那点猩红的血珠洇开，沾上冰冷的玻璃，像一枚突兀的印鉴。
赵成远的声音似乎还在空气里尖啸，带着濒死的恐慌，余音刺耳。
“……董事长身份……”
“……破产……”
“……全世界等你……”
每一个词都荒谬得像一出蹩脚喜剧的台词，却砸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提示音单调重复，夜风灌进来，吹得我手里的破手机更凉。收银台后的小姑娘打着哈欠，眼皮都没抬一下，对刚才那通足以掀翻某个世界的电话毫无所觉。
也是，在她眼里，我大概只是个连面包都买不起的、失魂落魄的中年妇女。
我攥紧了那部屏幕稀碎的手机，金属边框硌着掌骨。转身，推门，走入凌晨冰凉的夜色里。身后的光鲜亮丽、觥筹交错，那个我被驱逐、被羞辱的宴会，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步子一开始是虚浮的，踩在水泥地上像踩棉花。冷风一吹，胃里空荡荡的恶心翻涌上来。
走了几步，脚步渐渐沉了，实了。
指甲掐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奇异地压下了喉咙口的翻搅。
脑子里那些纷乱嘈杂的声音——周浩的嘲笑、婆婆的冷眼、小宇通红的眼眶、蛋糕坍塌的轰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按了静音键。
只剩下赵成远那变调的、崩溃的嘶吼，一字一句，冰冷清晰地回荡。
孩子成年。
自动恢复。
董事长。
收购。
破产。
路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灯柱下缩短，变幻不定。
我停住脚步，站在空无一人的街角，低下头，再次看向手里那部破烂的手机。屏幕已经全黑了，映出我模糊扭曲的脸，和身后流淌的车灯光河。
我用沾着血的手指，缓慢地、用力地，擦过那些裂痕。
然后，我抬手，极其干脆地，拦下了一辆刚好驶过的出租车。
司机疑惑地打量着我这一身沾着奶渍油污的厨师服，以及我手里那部显然价格不菲却摔得稀烂的手机。
“去哪？”他语气里带着点迟疑。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那个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踏足的地方的地址。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陌生。
“锦湾国际，顶层公寓。”
司机明显顿了一下，从后视镜里又瞥了我一眼，没再多问，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城市的光影飞速倒退。霓虹招牌、写字楼冰冷的玻璃幕墙、高档商场橱窗……那些我曾经无比熟悉，后来又彻底远离的符号，此刻以一种压迫性的姿态重新涌入视野。
我靠在后座，闭了闭眼。不是休息，是在强行重启某个尘封太久的系统。
指纹、虹膜、最高权限指令……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的碎片，开始冰冷而精确地一片片重新拼接、激活。
车停在锦湾国际楼下。巨大的玻璃旋转门无声转动，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目光如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