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矿上给了七万。
阿兵接过装钱的帆布包时,指尖触到粗糙的布料,突然觉得这小城像是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老爹没了,矿上的人见到他都避之不及,连以前总给他塞糖的张阿姨,见了他都赶紧关上门,门缝里传出怯生生的声音:“快走吧。”
他摸出枕头下那张泛黄的照片,是十二年前莫兰临走时拍的,女人扎着麻花辫,穿件蓝的确良衬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背景是县城的汽车站。
照片背后用圆珠笔写着 “羊城南沙金舟玉新花园”,那是老爹嘴里总念叨的地址,说莫兰去那边开饭馆了,过得挺好。
深夜,阿兵把钱缝进内衣口袋,针脚密密麻麻,像老爹缝矿工服的手法,老爹总说,针脚密点,才扛得住井下的磨。
天还没亮,他便扛起老爹留下的二八大杠出门,车把上绑着那根钢管,车座上还留着老爹磨出的包浆,带着熟悉的温度。
小城的早点摊刚冒起炊烟,他买了两个白面馒头,咬着馒头往南骑,风卷着煤屑打在脸上,他却没回头。
去羊城南沙,找妈。
第二章 单车与贼影
骑出小城三十里,太阳已经爬得老高,晒得后背发烫。
阿兵的衣服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发黏,领口的煤尘被汗水冲成黑印,像道丑陋的伤疤。
路边的国营饭店挂着“星星饭店”的木牌,红漆掉了大半,露出底下的灰木头,屋檐下挂着串干辣椒和玉米棒,风一吹晃悠悠的,影子在地上打旋。
他把二八大杠靠在墙角的槐树下,车锁绕了三圈,还在车座底下绑了根细铁丝,这是老爹教他的防盗法子,说铁丝能卡住锁芯,小偷一时半会撬不开。
饭店里弥漫着猪油和酱油的香味,几张八仙桌坐满了食客,大多是跑运输的司机,光着膀子,脖子上搭着毛巾,说话声震得屋顶的灰尘往下掉。
阿兵将钢管斜插在后腰,布料绷得紧,轮廓隐约可见。
他找了个靠门的角落坐下,喊了声:“一碗素面,多放葱”,负责人是个光头大叔,围裙上油光锃亮,应了声:“好嘞,稍等!”转身就往灶台跑,铁锅 “滋啦” 一声响,葱花的香味飘了过来。
面还没端上来,他瞥见三个流里流气的小子在门口抽烟打转。
为首的家伙染着半截绿头发,穿件洗得发白的背心,牛仔裤膝盖磨出两个洞。
阿兵起身想去门口看看,刚走过三人跟前,他扫了几人一眼,没说话。
绿毛突然斜过眼,吐掉烟蒂:“看什么看!乡巴佬,滚远点!”
阿兵脚步没停,越过他们,目光落在了自己的二八大杠上。
槐树下,一个黄毛正蹲在车旁,嘴里叼着烟,手里攥着把螺丝刀,正往车锁里戳。
那黄毛耳朵上打了个耳洞,用细铁丝穿着,随着动作晃悠。
阿兵没声张,转身抄起墙角的半块青砖,背着手走过去,声音平得没起伏:“你在偷车?”
黄毛吓得一哆嗦,螺丝刀掉在地上,转过头见是个半大孩子,顿时凶起来:“你他妈管得着?”又朝着绿毛喊,“你们怎么放风的!”
绿毛三人听见动静,凑了过来。
见是阿兵一个人,绿毛从饭店门口的空酒瓶箱里抄起个啤酒瓶,掂量了两下:“小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