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额头上的伤口还凝着黑血,糊住了半只眼睛,颧骨处的擦伤还带着煤末。
老爹昨天早上出门时,阿兵还看见他对着镜子贴创可贴,笑着说 “井下蹭的,不碍事”。
脑子里突然冒出上个星期的画面:老爹攥着皱巴巴的二十块钱,在供销社给他买了双新鞋,鞋盒上的标志亮得晃眼。
当时老爹还拍着他的肩膀说:“等这个月发了工资,再给你扯块布做件运动衬衫,跟学校那些城里娃一样精神。”
阿兵杵在原地,脚像灌了铅,冰柜的寒气顺着裤脚往上爬,冻得骨头疼,却比不上心口那阵钻心的凉。
李工头在旁边叹口气,掏出烟点上:“天灾人祸,没办法。矿上每年都要死几个,想开点,三万块不少了。”
阿兵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死死瞪着李工头,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却让李工头莫名打了个寒颤。
回到家,煤油灯昏黄的光映着墙上的奖状,那是阿兵小学三年级得的“三好学生”,边角被煤烟熏得卷了毛,上面的 “吴小兵” 三个字还很清晰。
他从枕头下翻出老爹的工作证,塑封膜已经起皱,照片上的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矿工服,胸前别着的 “安全标兵” 徽章还亮闪闪的,像老爹的眼睛。
半夜里,阿兵摸黑溜出家门,矿务局的停车场没开灯,只有月光照着几辆汽车,影子拉得老长。
李工头的摩托车就停在角落,车座套还是张阿姨给缝的碎花布,针脚歪歪扭扭的。
他抽出钢管里面嵌的刀,扎在车座上,车座瞬间破了个大洞。
又抽出嵌在钢管里的管刀,在油箱上猛戳了几个口子,汽油 “滋滋” 渗出来,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月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光。
第二天一早,阿兵揣着钢管和半块青砖,蹲在矿务局门口的梧桐树下。
树叶子落了一地,沾着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凉得刺骨。
八点左右,局长的黑色桑塔纳缓缓驶来,车窗里伸出根红塔山烟卷,烟雾飘得老远,带着廉价烟草的味道。
阿兵猛地冲过去,青砖“哐当”砸在挡风玻璃上,裂纹像蜘蛛网般蔓延开,吓得司机猛踩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赔我爸命来!”
他吼着,声音因为激动发颤,举起钢管就要砸车门。
四个保安反应十分迅速,举着橡胶棍围上来,为首的是个络腮胡,照着他后背就是一棍。
阿兵踉跄了一下,疼得龇牙,转身用钢管狠狠砸在保安的胳膊上。
保安疼得蹲在地上,橡胶棍落地。
混乱中,有人喊:“执法的来了!”
这时,李工头才从楼里跑出来,拽住阿兵的胳膊,声音发急:“再加两万,别闹了!再闹你也得进去!”
阿兵甩开他,钢管砸在桑塔纳的引擎盖上,凹下去一块,声音闷得吓人:“我爸的命就值五万?你们偷工减料换的劣质顶柱,上个月砸伤老王,这次害死我爸!当我不知道?”
局长是个胖老头,拄着拐杖慢悠悠走来,没骂也没打,只是叹着气说:“小子,钱给你加到位,这事别闹大,对你没好处。”
阿兵还想争辩,却被围上来的工友拉到一边,是老爹的徒弟大刘,压低声音说:“阿兵,见好就收,矿上黑白两道都有人,你斗不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