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女主播字正腔圆,语气夸张得能拧出水。
屏幕上,赫然是我昨天蹲在门口啃干馍馍的画面,拍得角度刁钻,我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乱糟糟的头发,在高清镜头下每一个细节都无处遁形,落魄感十足。
弹幕像疯了一样滚过:
“啊啊啊哥哥好惨!但是好帅!破碎感绝了!”
“打赏了!给买点肉吃吧球球了!”
“哭了,这才是生活啊,我们每天抱怨的是什么狗屎。”
“最新情报!主播叫陈默!以前真是华尔街精英!据说是被坑了才破产的!”
“地址有没有人知道?众筹打钱!”
屏幕一角,各种打赏特效疯狂刷屏,火箭、游轮就没断过,数字跳得人眼花缭乱。
我僵在门口,手里的零钱捏得死紧,指甲掐进了掌心。
电视画面下方,一行小字实时滚动:“本期节目由‘老乡好土特产’独家冠名播出,关注直播间,下单即享优惠!”
店里的乡亲们看得如痴如醉,没人注意到我。
村长赵伯搓着手,眼睛盯着屏幕上不断飙升的打赏总额,笑得满脸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对旁边会计说:
“啧,又涨了!这下修祠堂的钱绝对够了!说不定还能给每家每户通上天然气!”
李婶磕着瓜子,啧啧两声:
“还是小陈总厉害,躺那儿不动都比咱们种一年地强!”
“那叫流量!懂不!”旁边有人纠正她。
“管他啥流,能来钱就是好流!”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
愤怒,荒谬,还有一种被彻底出卖的冰凉感。
他们怎么敢?!
我猛地后退一步,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几乎要跑起来。
身后电视里的喧闹声、乡亲们的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背上。
回到那间四处漏风的破屋,我反手摔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胸腔里一股火在烧,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十七个摄像头。
此刻,它们依然在工作吧?
把我这愤怒、狼狈、无助的样子,忠实地传递出去,满足屏幕那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史上最惨前精英”?
去他妈的!
我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把那些摄像头一个个抠出来,砸得粉碎!
再把全村人都吼出来,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可脚步刚一动,又死死钉在原地。
砸了?
然后呢?
彻底撕破脸,被赶出村子?
或者报警?证据呢?
就算证明了,又能怎么样?
这穷乡僻壤,法律意识淡薄,他们抱成团,我能讨到什么好?
我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上,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
愤怒过后,一种极深的无力感漫了上来。
还有一丝冷静,在冰冷的怒火里慢慢析出。
钱。
他们靠这个,赚了多少钱?
修祠堂,通天然气听那口气,绝不是小数目。
我靠在门板上,头仰着,看着屋顶漏光的瓦片。
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子里的光线越来越浑浊。
我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像尊泥塑的菩萨。
直到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只有远处偶尔的狗吠和摄像头那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的电流声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