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像是完全忘了这回事。
照样打水,照样摔跤,照样被烟呛得流泪,照样对着煮烂的野菜皱眉。
但我开始“配合”了。
我知道哪个角度的侧脸在镜头里最显“落魄”,知道怎样不经意地露出磨破的袖口和划伤的手指,知道怎样对着空米缸发愣的时间最能引发同情。
我甚至开始“自言自语”。
对着井口,声音不大,刚好能被藏在那附近的收声设备捕捉到。
“以前总想着财务自由,现在真‘自由’了,倒想念起公司楼下那家难吃的盒饭了。”
或者夜深人静时,对着跳动的煤油灯焰,喃喃低语:
“也不知道以前那帮兄弟怎么样了,老王欠我的那八十万,怕是也没指望了”
这些话,经过镜头的放大和渲染,立刻在直播间里又引发了新一轮的热潮和猜测。
“他在怀念过去!呜呜呜好心疼!”
“八十万!果然曾经是有钱人!”
“细节太真实了,演不出来,这绝对是真的破产!”
打赏额又迎来一波高峰。
村里人看我的眼神更热切了,简直像是在看一尊会走路的神像。
送来的米和咸菜更多了,甚至开始有整条的腊肉、新鲜的鸡蛋。
他们赔着笑,说着言不由衷的安慰话,眼神却总忍不住往那些隐藏摄像头的方向飘,似乎在确认他们的“财神爷”状态良好。
我照单全收,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感激,又带着点落魄者的窘迫和自卑。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意更深了。
山里的风开始刮得猛烈。
直播还在继续,热度似乎有所回落,但打赏和广告收入依然稳定得惊人。
村里已经开始规划翻新小学了,据说还要搞个民俗旅游合作社。
他们似乎真觉得,这场盛宴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直到那天下午。
我又蹲在那口枯井边。这
井早就没水了,井沿的石缝里长满了枯草。
我背对着大多数摄像头的方向,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无意识地在干裂的泥地上划拉着。
声音不高,带着点刚刚好的疲惫和沙哑,像是承受不住生活重压后的呓语,却又足够让井壁石缝里那个高性能麦克风捕捉清楚。
“一天就是十几万一个月下来刨掉平台分成和运营成本,净落到村里账上的,少说也有三百万了吧?”
我停顿了一下,手里的树枝停下划拉,轻轻笑了一声,低低的,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
“修祠堂?通天然气?翻新小学?这才哪到哪。”
风声似乎小了一些。
远处隐约的喧闹声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我对着枯井的低语。
我慢慢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后面那句话。
“你们说...”
“这三千万够不够我把整个村子,连地带人,彻底买下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世界死寂。
连风声都仿佛被掐断了。
然后。
下一秒我身后,猛地爆发出一声极度惊恐、尖利到变调的嘶吼。
“你、你你!!!”
3.
我保持着蹲踞的姿势,极其缓慢地,慢慢地转过头去。
村长赵伯站在我院子的破篱笆门外,脸皮是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煞白,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眼球上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