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傍晚时分,沈砚之果然又来了。他今日换了件月白色的长衫,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绾绾,便将食盒递过来,笑道:“听闻苏府的厨娘擅做杏仁酪,在下今日得了些新采的杏仁,想着与姑娘一同尝尝。”

绾绾接过食盒,指尖触到他的手,又是一阵微麻的暖意。她将香囊递过去,声音细若蚊蚋:“公子要的香囊,绣好了。”

沈砚之接过香囊,入手温软,他将香囊凑到眼前细看,见那半朵莲绣得栩栩如生,莲心处的小字更是让他眼底泛起笑意。他将香囊珍而重之地系在腰间,与那枚素银佩并排挂着,恰好相映成趣。“多谢绾绾,”他竟自然地唤了她的名字,“这香囊,我会好生收着。”

绾绾听到他唤自己“绾绾”,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酥酥痒痒的,她慌忙低下头,耳尖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那日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沈砚之是个书生,平日里在城西的书肆抄书度日,却总寻得出空闲来陪她。有时是清晨,他会提着刚出炉的胡饼来,饼上还带着芝麻的香气,两人便坐在苏府的廊下,就着晨光分食;有时是午后,他会带一卷新得的诗集,在庭院的海棠树下为她读诗,读到动情处,声音便低了几分,像是怕惊扰了花瓣上的露珠;更多的时候是傍晚,他会携着一把旧琴,坐在月下的石阶上,为她弹奏。

那琴是沈砚之的旧物,琴身有些地方已经磨得发亮,却保养得极好。他调弦时,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动,发出清越的声响,像是山涧的泉水滴落石上。绾绾便坐在他对面的石凳上,手里捧着一盏温热的茶,静静听着。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得像是在与琴弦对话。

一日,他弹起了《凤求凰》。初时弦音舒缓,像是微风拂过竹林,带着几分试探的温柔;渐至中段,琴声变得急切起来,像是心底的情意再也按捺不住,要冲破胸膛奔涌而出;到了末尾,却又归于缠绵,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带着缱绻的暖意,绕在心头不肯散去。

绾绾听得入了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目光落在他拨动琴弦的手上。那双手修长干净,指尖因为常年握笔抚琴,带着薄薄的茧,却在触到琴弦时,温柔得像是在抚摸稀世的珍宝。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说真正的情意,是藏不住的,就像琴弦上的音,纵算刻意压低,也会从指缝里漏出来。

正想着,琴弦忽然“铮”地一声断了。

沈砚之猛地抬头,脸上带着几分窘迫,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他望着绾绾,见她正望着自己,脸颊竟也泛起了红,慌忙移开目光,去收拾断了的琴弦:“这琴……有些旧了,让姑娘见笑了。”

绾绾却笑了,她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身帮他捡那断了的琴弦,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两人同时一顿,都抬起头来。月光恰好落在两人脸上,她看见他眼底的慌乱,像被惊起的小鹿,而他望着她唇边的笑意,像是饮了最烈的酒,心头一阵滚烫。

“沈郎,”她鬼使神差地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这琴,我帮你修吧。我父亲生前,最擅修这些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