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水从青黑的屋檐滴落,连成一道透明珠帘。
我撑着桐油纸伞走过斑马线时,恍惚间。
竟听见有人用古语低唤了一声“殿下”。
伞面微抬,雨水顺着弧度滑落。
霓虹灯的光浸在雨幕里,氤氲成一片破碎而朦胧的红,像化不开的胭脂。
可长街寂寂,没有束冠披发的旧人。
只有现代都市的车灯如流,在潮湿的夜里无声穿梭。
胸口一阵闷疼,我只好在便利店门口停下来喘口气。
玻璃窗里映出我二十六岁的脸——虽然这副皮囊也撑不了几天了。
苍白得像张被水浸透的纸,领口那截红绳晃晃荡荡,底下拴着林棠硬给我戴上的“护心镜”。
说是护心,其实谁也护不住了。
她昨天一边系绳结一边骂我,骂着骂着声音就哑了。
堂堂林家这一代最出色的天师,手指抖得系了三次才打好结。
她说我魂光黯得快散了。
我知道。
从内里开始的消融,无声无息。
像纸上的墨迹遇了水,一圈圈淡开,终归于一片虚无。
也好。
妖活得太久本来就没意思,只是没想到最后守着我结局的,会是一个天师。
2.
“再看也不会变出花来。”
林棠的声音混着风铃声响起来。
她拎着两盒鲜切参片推门而出,杏色道袍下摆扫过积水的瓷砖。
“不是说了让你在店里等我?”
伞面微微倾向她那边。
我低头咳嗽两声:“躺着也是痛,走着也是痛。”
“那你也不能……”
她突然噤声,目光钉在我身后某处。
我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见马路对面撑着黑色直骨伞的男人。
雨丝在伞沿形成白茫茫的雾气,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正在看腕表。
仿佛有感应般,他忽然抬头。
隔着二十米雨幕,负千秋的目光穿过车流与我相撞。
心口猛地一抽,疼得我眼前发黑。
赶紧一把扶住便利店的门把手,这才勉强撑住没倒下。
那些靠药物强压了千百个日夜的记忆,猛地全涌了上来。
——那道雪白的身影拂过昆仑终年不化的积雪,染过血的剑尖挑落我鬓边的桃花。
最后,是那句生生烙进我魂魄里的:
“闻不语,你我永生不复相见。”
3.
“走吧。”我几乎扯着林棠往后巷躲去。
竹制的伞尖在湿漉漉的地上划过,留下深深浅浅、乱七八糟的印子。
十年前被师父带回现代都市时我就发誓,绝不再与前世的任何人纠缠。
可惜命运总爱戏弄人。
刚在巷口拐弯没走几步,伞骨就勾住了旁边支出来的晾衣架,猛地一绊!
我整个人失了重心,眼看就要摔倒。
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个人怀里,被他扶住。
一股冷冽的雪松香气就这么钻进了鼻腔。
伞掉在地上,我慌忙抬头,一句道歉脱口而出:“公子,实在对不起……”
4.
话一出口,我们两个都愣住了。
扶着我胳膊的那只手瞬间僵住,硬得像石头。
负千秋的瞳孔在雨幕中猛地一缩。
那是天师血脉对妖物最本能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