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契约只给了一年健康!江悦在一年内痊愈了!她没有“自然终结生命”!她痊愈了!
这意味着……违约!
这个认知如同万载寒冰制成的巨锤,狠狠砸在我的天灵盖上,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的血液。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强行从躯壳里撕扯剥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排山倒海般袭来!
“呃啊——!”
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并非源于肉体,而是来自灵魂被凌迟的绝望。眼前的一切——女儿煞白惊恐的小脸、墙上彩色的气球、蛋糕上融化的奶油——开始疯狂地旋转、扭曲、褪色,像被投入了一个巨大的、飞速搅动的漩涡。整个世界的光线被急速抽离,沉入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深渊。
身体的掌控权在刹那间被彻底剥夺。我感觉自己像一具瞬间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的皮囊,沉重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扑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是江悦那撕心裂肺、充满极致惊恐的尖叫,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狠狠刺穿我即将消散的听觉:
“妈妈——!!!”
声音尖锐地撕裂凝滞的空气,然后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冰冷,无孔不入的冰冷。
意识像是沉在深海底的一粒沙子,被无形的洋流裹挟着,时而被抛上浪尖触及一丝微光,时而又被狠狠摁入窒息的黑渊。那刺骨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骨髓深处、从每一个干涸的细胞缝隙里渗透出来,冻结了血液,凝固了心跳。每一次试图挣扎着浮向那微弱的光亮,都感觉有无数只手,冰冷而带着硫磺与尘埃混合的腐朽气息,死死地拖拽着我的四肢百骸,要将我拉入永恒的冻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一缕微弱的光线,带着医院特有的、毫无温度的惨白,终于艰难地刺破了厚重的黑暗。眼皮沉重得像焊上了铅块,每一次掀动都耗尽全身力气。视野里是模糊晃动的白色天花板,还有悬挂着的、半袋透明的点滴液体,药水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一滴,一滴,坠入下方连接的塑料管。
我……还活着?
这个念头刚浮起,就被一阵席卷全身的、深入骨髓的虚脱感和无处不在的剧痛碾得粉碎。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针扎般的刺痛,带着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腥甜。我尝试着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眼球。
视线艰难地聚焦。
床边,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张冰冷的硬塑料椅子上。是我的小月亮,江悦。她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浓密的睫毛下是两团浓重的、疲惫不堪的青黑色阴影,像被人用墨狠狠涂抹过。她的小手紧紧攥着我枯槁如树枝般的一根手指,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仍时不时惊悸般地抽动一下。一滴未干的泪珠,挂在她脏兮兮的小脸蛋上,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着微弱而心碎的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捏住,酸涩的暖流混合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冲垮了堤坝。我想抬起另一只沉重无比的手,想擦掉她脸上的泪痕,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告诉她别怕……可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