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钻进更深的阴影里，听见那个黑衣男人的声音，冷静，没有情绪。「调一下这片的私人监控。重点排查一个孕妇，身高大概一米六五，穿着灰色外套。」
我脱下外套，把它塞进一个溢出来的绿色垃圾桶后面。
然后我继续往前跑，肺里吸进的冷空气针扎一样疼。
渔村边缘有一盏昏黄的路灯，灯下停着一辆锈迹斑斑的三轮货车，车斗里堆满了凌晨要运去市场的、散发着冰腥味的鱼筐。
司机正靠在车边打瞌睡。
我走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司机惊醒了，愕然地看着我。
「去不去县汽车站？」我的声音有点喘，但很平静。我抽出两张钞票，放在斑驳的操控台上。「现在就走，走沿海那条老路。」
司机盯着钱，又盯着我的脸，最后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
三轮车颤抖着驶离路灯的光圈，冲进更深的黑暗里。
我回头，透过脏污的后窗玻璃，看见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老赵的船屋门口，像一颗黑色的心脏，在夜色里有规律地搏动着。
车斗里的鱼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我摇下一点车窗，冷风灌进来。
司机瞥了我一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混在发动机的轰鸣里。「刚才那辆黑车，是找你的？」
我没说话。
他沉默地开了一会儿，在一片浪涛声中再次开口。「坐稳了。前面路况不好，颠得很。」
三轮车猛地加速，拐上一条根本没有路灯的废弃旧路。
3.
天还没亮，海鲜批发市场的顶棚下挂着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味和冰块的寒气。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碎冰、鱼鳞和污水。
我裹紧头巾，把脸埋进高领毛衣里，混在一群等着干零工的人群中。
工头是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手里拿着记账本，声音粗哑地喊：「剥虾！三块钱一斤！现结！」
人群骚动起来，往前挤。
我被人流推搡着，小腹传来一阵紧绷感。我用手护住，咬牙跟着挤到前面。
工头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我隆起的腹部停留了一瞬。「孕妇？干不了这活。赶紧走。」
「我能干。」我的声音被口罩闷住，但我往前又挤了一步。「我手快。」
工头不耐烦地挥挥手。「出了事我担不起。下一个！」
旁边一个穿着胶皮围裙的女人插话：「让她试试呗，王哥。最近不是缺人么？」
工头皱皱眉，最终啧了一声，指着一个角落的塑料筐。「去那。别磨蹭，干多少算多少。」
我坐到低矮的小凳上，面前是一筐冻得硬邦邦的大虾。冰块碴子沾在虾壳上，寒气直往手指骨头里钻。
我拿起一只虾，冰冷的触感让我哆嗦了一下。
指甲掐进虾头下的薄壳，用力一拧，扯掉虾头，再顺着虾背划开硬壳，挤出虾仁，扔进旁边的秤盘里。
动作必须快。
旁边的女人们埋头苦干，手指翻飞，虾壳噼里啪啦地落在脚边的污水里。
我的手指很快就冻得麻木通红，关节僵硬。虾壳的边缘很锋利，划开了我虎口处的一道旧伤疤，血珠渗出来，混入冰水里，变成淡淡的粉色。
但我没停。
一只。两只。
秤盘里的虾仁缓慢地堆积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