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头偶尔踱步过来，看看每个人的秤盘。他没再看我。
凌晨的寒冷和持续的弯腰动作让我的后背开始酸痛。胃里又开始不舒服，那股熟悉的恶心感顶着喉咙。
我深吸一口气，把头埋得更低，强迫自己只盯着手里的虾。
剥开。扔掉。
再拿起一只。
周围的谈话声断断续续传来。
「……听说老刘家摊位被查了？罚了不少。」
「可不是，说是卫生不过关，扯淡！分明是没打点到位……」
「这年头，不好混啊……」
我的线上花艺店后台，那条冰冷的封店通知又浮现在眼前。房东那张撕破脸皮索要天价违约金的嘴脸。供应商拉黑前的最后一条消息。
所有通往生存的路，都被一砖一瓦地堵死了。
只剩这条充斥着腥臭和寒冷的缝隙。
秤盘终于满了。我端起它，走到工头那边。
他拎起秤看了看，在本子上划了一笔，从腰包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我。「二十七块五。拿好。」
我接过钱，纸币带着一股鱼腥味。手指因为长时间浸泡在冰水里，已经有些肿胀发白。
我把钱仔细折好，塞进贴身口袋里。
刚直起腰，准备再去拿一筐虾，那个之前帮我说过话的女人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
她没抬头，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
「喂。刚有几个穿制服的人过来转悠，打听有没有生面孔，特别问了有没有孕妇在这干活。」她飞快地瞟了我一眼，「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
我端虾筐的动作顿住了。
市场的嘈杂声仿佛瞬间退远，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4.
我攥着那几张带着鱼腥味的纸币，快步走出海鲜市场背后的窄巷。
冷风一吹，冻僵的手指针扎似的疼。我把手缩进袖子里，拐过街角，远远望向我的花店。
「忘忧花坊」的卷帘门紧闭，上面贴着好几张白色的封条，交叉重叠。门把手上挂着一把崭新的U型锁。
门缝底下，塞着一个厚厚的米白色信封。
我停住脚步，靠在对面便利店冰冷的广告牌后面，观察了一会儿。
街对面奶茶店的两个小妹正在闲聊，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早上来的，开黑色奔驰，穿一身名牌，那气场绝了。」
「来找阿晚的？我看她在阿晚店门口站了好久，还塞了东西。」
「阿晚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最近老有人来找茬。」
我压低帽檐，穿过马路，径直走向奶茶店。
「一杯珍珠奶茶，少冰。」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好嘞，稍等。」一个小妹转身去操作机器。
另一个小妹好奇地打量我。「诶，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住附近。」我指了指对面，「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开奔驰的女人，长什么样？」
「特漂亮，也特吓人。」小妹一边封杯一边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跟电视里的明星似的，就是眼神太冷了。她好像住街尾那家新开的维也纳酒店，我看她车往那边停车场开了。」
我接过奶茶，递过钱。「谢谢。」
我走到花店门口，蹲下身，捡起那个米白色信封。信封质感厚实，没有任何字迹。
我撕开它。
里面是一张支票。金额栏的数字后面跟着一长串零，是当年那张支票数额的整整十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