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下葬那晚,爷爷在房门挂了道红绳。
嘱咐我听到任何声音都别开门,尤其别让黑猫进来。
午夜果然传来挠门声,像人的指甲反复刮擦。
我透过门缝看见奶奶的寿鞋,却听到爷爷在窗外喊:“快跑,你奶奶爬出来了!”
刚要开门,黑猫猛地窜上窗台咧嘴说:
“两个都是假的,但只能信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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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夜浓得像是泼翻的墨,连狗吠都听不见一声。堂屋正中,那口薄棺乌沉沉的,奶奶穿着簇新的寿衣躺在里面,脸被烛光映得忽明忽暗,像是下一刻就要抽动起来。
空气里线香的味道闷得人胸口发堵。
爷爷枯瘦的手像一把冷硬的铁钳,攥得我腕子生疼。他混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每一道皱纹都绷紧了。“囡囡,”他嗓子哑得厉害,气息不稳,“听着,今晚……听到任何响动,都不准开门!听见没?任何声音!”
他另一只手抖索着,将一道浸过鸡血、打着古怪绳结的红绳挂在房门把手上,那红色刺得人眼晕。“尤其……”他猛地咳嗽起来,身子佝偻成一团,好半天才喘过气,压得更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尤其不能放那只黑猫进来!记死了!”
我点头,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那只黑猫是前几天突然出现在奶奶灵柩边的,油光水滑,一双绿眼看人时冰冷得不带一丝活气。
爷爷最后看了一眼那口棺材,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惊,然后把我推进里屋,从外面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
我缩在炕角,用厚厚的棉被把自己裹紧,可寒气还是从骨头缝里往外钻。时间黏稠得拉不动线,只有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火苗偶尔爆起一点灯花,又迅速黯下去。
死寂。压得人耳朵嗡嗡响的死寂。
然后——
窸窸窣窣……
声音很轻,从门板那头渗进来。
我浑身汗毛瞬间立起,屏住呼吸。
那声音变成了刮擦,一下,又一下。像是有人用长长的、略微弯曲的指甲,百无聊赖,又坚持不懈地刮着老旧的门板。嗤啦——嗤啦——声音不紧不慢,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节奏感,精准地磨刮着我的神经。
不是猫。猫挠门不是这样。
这声音……更像人。
我抖得厉害,牙齿磕碰出声,又死死咬住。冷汗湿透了里衣,冰凉的贴着皮肤。刮擦声停了片刻,我几乎要喘口气,它却又响了,这次更清晰,更靠近门缝。
鬼使神差地,我慢慢滑下炕,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像贼一样挪到门边。眼睛,不由自主地贴向了那道窄窄的门缝。
堂屋的烛光昏暗地透进来一丝。
门外,静静地停着一双鞋。
缎面,绣着蹩脚的寿字纹,鞋尖对着门板——是奶奶入棺时穿的那双软底寿鞋!它们就那样摆在那里,像是有人穿着它们,正无声地站在门外。
刮擦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那双鞋,诡异地停着。
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我,我几乎要软倒在地。
就在这时——
“囡囡!跑!快跑啊!”爷爷嘶哑惶急的吼声,竟猛地从窗外砸了进来,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惊惶,“你奶奶……你奶奶她爬出来了!棺盖开了!从窗户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