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纸屑还在缓慢飘落，像一场迟来的、荒谬的雪。
傅承聿掌心的血珠滚落，滴在光洁的深色地板上，晕开一点刺目的红。他攥着那些合约的碎片，像攥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又像是攥着审判自己的罪证。
他看着她，目光不再冰冷，不再审视，不再带有任何伪装。那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懊悔，和一种几乎将她灼伤的、赤裸裸的爱意。
“十年前，老巷口的蔷薇墙，”他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过，“那几个小混混围着我，是你举着半块砖头冲过来，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
苏晚晚的眼泪停在了眼眶边，怔怔地看着他。
尘封的记忆匣子被猛地撞开，那个沉默寡言、眼神阴郁倔强的小男孩的身影，终于清晰起来，与眼前这个矜贵冷峻的男人缓缓重叠。
“你把我护在身后，手心都是汗，还在抖，却凶巴巴地吓唬他们，说……说你哥哥是这条街的老大。”傅承聿的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下，那笑意短暂得如同错觉，很快被更深的苦涩淹没，“他们跑了，你转过身，额头上还有灰，却对着我笑，把口袋里唯一一颗糖塞给我，说，‘别怕，以后我罩着你’。”
那颗廉价水果糖的甜味，似乎穿越了十年的光阴，重新在他舌尖泛开。灼热，滚烫。
“后来家里出事，我被紧急送出国，来不及……也没办法跟你道别。”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再回来，已经是很多年后。我找过你，但老家拆迁，物是人非。直到那次商业酒会，我看到台上领奖的你……”
他顿了顿，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仿佛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我一眼就认出了你。可你身边有别人，你看他的眼神……”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不住的涩然，“而且那时，傅家内斗正凶，我身边危机四伏，我不能贸然把你扯进来。”
“所以……”苏晚晚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所以你用了最蠢的办法？用一份合约把我绑在身边？看着我因为你那些‘替身’的戏码痛苦难过，傅承聿，你觉得这是保护？”
这不是保护。这是残忍。
傅承聿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猩红：“是，我蠢。我卑劣。”
他上前一步，不顾掌心的血，试图去碰触她，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时，生生停住，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克制。
“我怕直接表明心意会吓跑你，更怕当时的我护不住你反而让你陷入险境。合约……是我能想到的、把你留在我视线范围内最稳妥的方式。我想等我彻底肃清障碍，再……”
“再什么？”苏晚晚眼泪又落了下来，是气的，也是疼的，“再告诉我真相？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演内心戏很有意思吗？傅承聿，你知不知道我这一年是怎么过的？我每一天都在告诉自己不要爱上你，每一天又在因为你的一点温柔而动摇！我觉得自己廉价又可笑！”
“对不起……”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心脏像是被她的眼泪和话语碾碎，痛得无以复加，“晚晚，对不起。是我自负，是我错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骄傲尽数碾碎，剖开自己最不堪、最脆弱的内里给她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