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抱头！蹲下！”队员的厉喝砸过去，打破凝滞。
一阵鸡飞狗跳。两个衣衫不整、妆容花掉的女孩被从卫生间里带出来，吓得眼泪直流，瑟瑟发抖。那个瘦男人被反拧着胳膊粗暴地按在地毯上，嘴里还不干不净地嘟囔着什么“老子没嫖”、“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等我律师来”。
混乱边缘，靠窗的那台电脑前。
屏幕还亮着，是某个热门射击游戏的惨淡结算界面，战绩0杀8死，辅助伤害可怜。键盘旁边扔着几个空啤酒罐，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一个男人趴在那片狼藉里，像是醉死了过去，身上是件皱巴巴的、印着某个过气动漫角色的T恤，头发油腻板结，侧脸压在机械键盘的WASD区上，压出了一小片清晰的红印，键帽缝隙里还能看到食物残渣。
队员过去，粗鲁地推了他一把：“起来！警察！”
那人蠕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含糊不耐的呻吟，仿佛被打扰了清梦，极其不满。他被强行扯起来，动作粗暴地被反剪双臂，脸再次重重按回键盘上，发出“哐”一声闷响。
“咔嚓。”手铐锁死的脆响，冰冷无情。
冰凉的触感和疼痛终于让他挣扎起来，喉咙里溢出带着浓重醉意的、含混的咒骂：“操……轻点！老子的设备……键盘很贵……你们他妈……知道我是谁吗……”
温予安没理会这边的骚动。她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房间每一个角落。她拿起床头柜上翻到的几小包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疑似致幻剂的粉末，对着光仔细查看颜色和质地。证据袋被及时递到她手边。她又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抹了一下电脑桌边缘，指尖沾上一层油腻的灰。
就在这时——
那个被按在键盘上的男人猛地晃了一下脑袋，挣扎间，视线似乎偶然地、无力地掠过了她的方向。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骤然停止。连那无意识的挣扎和咒骂都消失了。
温予安若有所觉，抬起眼。隔着一屋子鸡飞狗跳的混乱，隔着手电光柱里飞舞的尘埃和烟雾，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撞上那双眼睛。
一双因为长期熬夜直播、醉酒、此刻更是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却骤然睁得极大，眼眶几乎欲裂，里面充满了极致到扭曲的情绪——那里面先是爆开一片极度茫然的空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重锤狠狠砸中了颅骨，震散了所有意识；随即是翻天覆地的震惊，不敢置信，瞳孔剧烈收缩；然后，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的狂喜和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同时涌上来，剧烈地交战着，几乎要撕裂他那张颓废落魄、胡茬青黑的脸。
他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像是离水的鱼，拼命翕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却吐不出一个清晰的音节。按住他的队员都察觉了这诡异的静止，动作迟疑了一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就在这一瞬的死寂里。
他死死盯着温予安，眼睛红得吓人，像是要滴出血来。那目光穿透了房间内污浊的空气，穿透了她身上这层代表绝对权威的警服，甚至穿透了时间本身，固执地落在一个虚无缥缈的点上。
然后，一声破碎的、染着浓重酒气、却颤抖得不成样子的、仿佛用尽了十生力气才挤出来的呼喊，从他喉咙深处艰难地、撕裂般地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