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古老的、却又在某一个瞬间勾起她指尖细微麻痒和心口莫名酸涩的称呼。
“……阿温?”
声音嘶哑,哽咽,带着某种轮回都磨不平的、刻入灵魂的绝望和眷恋,微弱,却清晰得可怕。
整个307房,连带着外面走廊,所有嘈杂的人声、对讲机的电流杂音、女孩的啜泣、甚至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这一刻,诡异地、彻底地、消失了。时间仿佛被冻结。
所有队员的动作都顿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按着他的手松了力道,记录仪的红点稳定地亮着,所有人都错愕地、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被铐住、按在键盘上的狼狈男人,然后又下意识地、偷偷去瞟他们队长冰冷无波的侧脸。
温予安拿着证据袋的手停在半空。她面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那双总是冷静锐利得能穿透一切罪案迷雾的眼睛,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轻轻眯了一下,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邋遢的、眼神疯狂得不像假装的男人。心底最深处,一根从未被触动的弦,极轻微地颤了一下,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死寂的空气绷紧到了极致,落针可闻,只有电脑风扇还在徒劳地嗡嗡旋转。
那男人被这死寂和她的沉默刺激了,手铐哗啦作响,他试图抬起头,脖颈上青筋暴起,像挣扎的困兽。他看着温予安,像是看着一场隔了山海、隔了血火、隔了无数个春秋轮回的幻梦,眼泪毫无预兆地冲出通红的眼眶,混着脸上的油汗、键盘印迹和之前的灰尘,狼狈不堪,却又有种惊心动魄的悲怆。
他颤着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心脏里硬生生抠出来,沾着血淋淋的回忆和无论如何都追赶不上的绝望。
“阿温……”
“你每次……都不等我。”
尾音破碎,湮灭在酒店房间陈腐污浊的空气里,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温予安身后的年轻警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手指紧紧扣着枪套边缘,指节泛白。按着男人的两个队员忘了用力,怔怔地看着自家队长,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知所措。这远超乎他们的训练和日常经验。
时间像是被胶着粘稠的琥珀滴落凝固,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而清晰。能听见窗外遥远街道模糊的车流声,听见房间里某个电脑硬盘运行的微弱咔哒声,听见那个男人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气声,还有自己胸腔里,那一下下过于清晰的心跳。
温予安终于动了。
她将手里的证据袋慢条斯理地、平稳地交给身旁同样有些愣神的队员,动作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她朝着那个被死死按在键盘上、泪流满面、眼神几乎要将她吞噬淹没的男人,一步步走过去。
作战靴踩在满地狼藉的零食袋和空罐子上,没有声音,却像踩在所有人骤然提起、几乎要炸开的心跳上。
她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一寸寸刮过他涕泪交加的脸,他剧烈颤抖的单薄身体,他通红的、盛满了她无法理解的、巨大到骇人的痛苦和深情的眼睛。
她微微弯下腰,拉近了一点距离,以便更清楚地审视,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专业态度。
房间里只剩下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和电脑音响里不合时宜的、欢快的游戏背景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