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伟，这个月又是你第一！牛逼啊！晚上必须请客！”
同事张涛凑过来，脸上堆着笑，用力拍着李伟的肩膀，但那笑意根本没抵达眼底，反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嫉妒和探究。
李伟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过于热情的接触，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充满诱惑和虚假承诺的话术，熟练地关掉了电脑屏幕。
办公桌上，那块“星耀服饰金牌招商主管”的工牌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像在无声地嘲讽着他过去的每一次选择。
没人知道，这家号称“亚洲领先品牌运营专家”的公司里，业绩永远第一的“金牌主管”，怀里早已藏好了一把点燃引线的炸药，只等一个时机，就要将这座用谎言堆砌起来的大厦炸个粉碎。
窗外，帝都CBD的霓虹彻夜不熄，勾勒出都市繁华而冷漠的天际线，映照得他脸色有些苍白。恍惚间，刺眼的霓虹仿佛扭曲成了五年前那个刚从民办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
当初自己揣着皱巴巴的两千块钱和一颗被现实磋磨得只剩硬壳、却仍不甘心想要在帝都出人头地的心，结果却被接踵而至的耳光扇得晕头转向。住过夏天漏水、冬天漏风的地下室，吃过连续三天白水就馒头的苦，被黑心中介骗得最后只剩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
直到他在海投简历几乎绝望时，看到了那条像是为他量身定定的招聘广告：
“星耀服饰集团高薪诚聘招商顾问！挑战自我，年薪百万不是梦！无需经验，公司带教！”
“梦”这个字，像最锋利的钩子，精准地扎进了他千疮百孔却仍渴望翻盘的心脏。
（二）
面试他的是副总张岚，一个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却穿着价格不菲的职业套装、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人皮看到内脏的女人。
她没太在意他几乎空白的简历，反而更感兴趣地打量着他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清瘦的身板，以及那双因为不甘而烧得格外亮的眼睛。
“我们代理的是欧洲新锐设计师品牌，生产基地在珠三角，帝都是全国的招商总部。你的工作很简单：打电话，筛选潜在客户，邀请他们来京考察，然后...签合同。”张岚的红唇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纤细的手指比划着一个数字，“底薪加提成，做得好，一个月...这个数。”
五千？李伟心里盘算着，那也比之前好太多。
“五万。”女人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像是说今天天气不错。“甚至...更多。”
轰的一声，李伟感觉自己的血液全都冲上了头顶，心跳声在耳边擂鼓一样响。对贫穷的极致恐惧和对金钱的赤裸渴望，在那一刻彻底淹没了他。
（三）
初进公司的头几天，听着开放式办公区里此起彼伏、天花乱坠甚至明显带有欺诈色彩的电话话术，他不是没有过瞬间的迟疑和脊背发凉。
“我们品牌是米兰时装周常客！”——实际上是个刚注册的皮包公司。
“百分百退换货，全程无忧扶持！”——合同角落里藏着无数免责条款。
“首批进货稳赚不赔，三个月回本！”——那进货价高得离谱，除非卖的是金子。
但第一个月发薪日，当厚厚的、带着油墨香的现金实实在在地塞到他手里，整整两万八千块时，所有的犹豫、那点微不足道的道德感，都被这沉甸甸的重量砸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