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听着，只觉得半截身子都凉了，握着酒杯的手指都在发颤。
但下午回到公司，亲眼看着财务抱着整箱的现金来发工资，那些老员工个个谈笑风生，月入数万如同家常便饭，几个顶尖的主管更是名牌加身，讨论着又换了什么新车......
对贫穷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对金钱焚心蚀骨的渴望，像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地扼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良知。
那天晚上，他在出租屋逼仄的卫生间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狠狠掐灭了烟头，烟雾模糊了他脸上最后一丝挣扎。
“去他妈的道德！良心值几个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做出了那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六）
一旦突破了那层心理障碍，李伟的“天赋”仿佛被彻底解除了封印。
两年来，他头脑灵活，洞察人心弱点，甚至很快在骗术上“青出于蓝”，成了公司里的“话术大师”。
他能面不改色地虚构公司辉煌前景，能“设身处地”地为每一个不同背景的客户量身打造“稳赚不赔”的赚钱方案，能天花乱坠地承诺根本不存在“全程保姆式扶持”、“百分百滞销换货”，甚至还会私下自掏腰包退回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处费”，以此换取对方的绝对信任......
他的业绩像坐了火箭一样一路飙升，很快破格提升为招商主管，开始直接面对那些怀揣着最后希望、掏空家底前来考察的投资者。
他见过拿出几十年省吃俭用全部积蓄、眼神里充满对晚年保障期盼的打工夫妻；见过借遍亲朋好友、背着一身债务、指望就此翻身的下岗工人；也见过刚毕业没多久、梦想一夜暴富、眼中闪烁着天真和贪婪的年轻人......
看着他们在公司精心布置的豪华骗局里，被轮番“洗脑”，激动得双手发抖地签下那纸卖身契，眼里全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光芒，李伟的内心，从最初偶尔闪过的不安和愧疚，渐渐变得冰冷、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一种上帝俯瞰众生般的冷漠。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就是社会，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贪婪，就要付出代价。
他拿着越来越高额的不菲提成，在帝都买了房，开了不错的车，却越来越像一具被掏空了灵魂的行尸走肉，只有在看到银行账户数字跳动时，才能感到一丝微弱而扭曲的快感。
公司的骗术也在不断“进化”：合同做得愈发天衣无缝，在法律上几乎挑不出毛病；拥有专业的律师团队专门应付各种纠纷；甚至旗下还长期豢养着一群名义上是“售后客服”、实则是专门对付上门讨说法加盟商的彪形大汉，手段粗暴。
大多数被骗的加盟商，折腾一段时间，投诉无门，官司打不起，最终只能血本无归，黯然离场，打落牙齿和血吞。偶尔有几个特别倔强、非要讨个说法的，也很快被公司这套“合法”耍流氓的组合拳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可能招致更可怕的报复。
李伟，就这样成了这个庞大骗局帝国里最锋利、最高效的那台收割机。
直到那个瘸着腿、走进公司的残疾人出现。
（七）
他姓于，看起来五十多岁，但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些，生活的重压过早地刻在了他的脸上。走路一瘸一拐，异常吃力，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破了的旧夹克，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眼神里混杂着卑微的怯懦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