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笑声很淡,几乎听不见,却让厅内所有人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她伸出手,捡起了那封退婚书,仔细地、平整地折好,放回了锦盒里。动作从容不迫,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她对着上首的沈弘和林氏,缓缓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

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清歌,”她开口,声音清冽平静,没有委屈,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情绪起伏,“谢父亲、母亲十八年养育之恩。”

她又转向沈玉珩和沈明珠的方向,微微颔首:“谢兄长教诲,谢……妹妹成全。”

她站起身,拂了拂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山庄路远,清歌这便启程,不敢劳烦各位久候。”

说完,她转身,一步一步,极其平稳地走向厅外。背影单薄却挺直,像一株风雪中宁折不弯的青竹。

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也没有再看一眼那些她曾视若至亲的“家人”。

雨更大了。

一辆青帷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沈府最不起眼的角门。只有一个沉默寡言的老车夫和一个被指派来“伺候”她的、满脸不情愿的粗使婆子王妈妈。

王妈妈将一个单薄的包袱粗鲁地塞进她怀里,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真是晦气!大半夜的还得淋雨送人……摆什么小姐架子,还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呢……”

沈清歌仿佛没有听见,接过包袱,默默上了车。

马车辘辘而行,驶离了繁华的帝都,驶入漆黑的官道,朝着那处名为“静心”、实为放逐的偏僻山庄而去。

车厢颠簸得厉害,冰冷的雨水偶尔从车帘缝隙溅入。

沈清歌靠在车壁上,闭着眼。

外界的一切嘈杂和寒冷,似乎都与她隔绝了。

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睡着了。

只有紧握的掌心,那被指甲深深掐出的月牙形血痕,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凌迟般的折辱,并非真的没有在她心上留下任何痕迹。

……

三个月后,秋水山庄。

名字风雅,实则不过是京郊百里外一处早已没落的皇家庄园角落里的几进旧院子,年久失修,偏僻冷清,平日里除了几个看守的老仆,几乎无人踏足。

这里,便是沈家为沈清歌选的“静养”之地。

日子清苦,衣食粗糙,带来的那点细软也被势利的仆妇变着法子克扣了去。

沈清歌却安之若素。

她每日里或是看书,或是做些简单的绣活,偶尔在山庄后的那片梅林里走走。神色总是淡淡的,看不出悲喜,仿佛真的将这里当成了避世静心之所。

只是夜深人静时,她会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天边那轮冷月,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极淡的、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苍凉和讥诮。

这日午后,天色阴沉,似乎又有风雪欲来。

庄子里仅剩的那个老仆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正在廊下看书的沈清歌道:“小姐,小姐!快收拾一下!有、有大人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