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直到那个穿着粗布衣服、瘦瘦小小的小女孩被老嬷嬷牵着,从废园另一端的小门匆匆走过时——

阿棋整个人猛地绷直了。他扒着假山石,手指死死抠进石缝里,拼命伸长脖子,贪婪地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的眼神,里面的恨意、绝望、冰冷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浓烈到极致的牵挂和温柔。

小女孩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

阿棋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石化的雕像。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一点点地滑坐下去,将脸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一刻,我清楚地知道,我给予的这一丝“善意”,与其说是安慰,不如说是用他最珍视的东西,更残忍地提醒了他被囚禁、被剥夺的事实。我让他看到了希望的光,却又立刻让他体会到这光遥不可及。

内侍将他带回柴房时,他经过我身边,脚步停顿了一瞬。

他没有看我,只是极轻、极沙哑地说了一句:

“……谢谢。”

这两个字,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让我感到刺痛。因为它里面包含的痛苦,实在太沉重了。

我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深知我们之间的纠葛,终究是更深了。

自那日废园一别,阿棋的那声“谢谢”,日夜刺着我的心口。

柴房再次被严密看守起来,但我与小蝶发现,送去的饭食和伤药不再被原样砸出。有时是空碗,有时药物也被使用了。这种沉默的接受,并未让我感到轻松——我们都在绝望中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三日后,小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殿下…阿棋他…他高热不退,昏迷中一直在呓语,喊着他小妹的名字…太医去看过,说是伤口溃烂引发的热毒攻心,若再不用猛药,恐怕…恐怕……”

我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华贵的地毯上,无声无息,就像一条命可能悄无声息地消逝。“父皇知道了吗?”

“陛下只吩咐太医用尽方法保住他的命,但太医说…寻常药石对他似乎效果有限…”

我明白了。父皇只要阿棋活着,作为一个有用的“药引”活着,至于他承受多少痛苦,无人在意。

“把我的令牌拿来,去太医院取最好的解毒散、金疮药和安神汤。再让厨房备上清粥和参汤。”我站起身,前所未有的决心在胸中涌动,“现在就去!”

6

这是我第一次用公主的身份强闯柴房。内侍们跪了一地,无人敢真正阻拦我。

柴房里的气味比上次更加污浊,混合着腐肉和草药的味道。阿棋躺在干草堆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而困难,嘴唇干裂出血。即便在昏迷中,他的眉头也紧锁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让小蝶在外面守着,亲自拧了冷毛巾敷在他额头上。他似乎在挣扎,呓语断续传来:“娘…小妹…快跑…别管我…”

我的心揪紧了。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胸前的绷带,那景象让我几乎窒息——之前的好好处理过的伤口又化脓溃烂,边缘发黑,明显是染了恶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