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王老师没再推,只是看着摊面上的零件叹:“现在年轻人都用中性笔了,写出来的字轻飘飘的,没个筋骨。你这摊子,怕是再过几年,就没人来了。”

陈墨卿低头收拾工具,镊子碰到瓷碗,发出 “叮” 的一声轻响。阿明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说:“陈爷爷,我以后还来。”

王老师走后,雾彻底散了,阳光落在青石板上,映出帆布棚的影子,像块皱巴巴的布。陈墨卿把阿明送的红薯掰成两半,一半递给小孩,自己咬了口,甜得有些发噎。他看着河面上漂着的碎冰,忽然想起四十多年前在上海的日子 —— 那时他才十五岁,跟着师傅在 “益昌笔庄” 当学徒,师傅总说 “修笔就是修心,笔尖要正,人心也要正”。后来笔庄关了,他揣着那本《笔谱》回了鲁镇,一守就是三十年。

“陈爷爷,” 阿明嚼着红薯,含糊地问,“你修过最老的笔,是哪支呀?”

陈墨卿放下红薯,从帆布棚最里面的木匣里摸出支毛笔 —— 笔杆是紫檀木的,裂了道细纹,笔头的狼毫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竹芯。“这支,” 他用指腹蹭了蹭笔杆,“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光绪年间的东西,听说写过秀才的考卷。”

阿明伸手想摸,又缩了回去,只敢盯着看:“能写吗?”

陈墨卿点点头,从摊下的柜子里拿出砚台,倒了点清水,慢慢研墨。墨锭是 “曹素功” 的,磨出的墨香混着红薯的甜香,在廊下绕了圈。他把毛笔蘸了墨,在毛边纸上写了个 “明” 字,笔锋落时,狼毫虽疏,却透着股劲,像老松的枝桠。

“给你。” 陈墨卿把纸递过去,“以后要好好写字,字如其人,不能马虎。”

阿明接过纸,小心地折好揣进兜里,像藏了块宝贝。风又起了,帆布棚的桂花枝晃了晃,陈墨卿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压得低,怕是要下雪。他把煤炉的炭火拨旺些,又摸出块糖,塞进阿明手里:“快回家吧,别冻着。”

阿明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青石板路上,他的小脚印很快被冷雾覆住,只剩个小小的背影,在临河的白墙间晃了晃,就不见了。陈墨卿拿起那支紫檀木毛笔,在砚台里蘸了点墨,又写了个 “墨” 字,墨痕在纸上慢慢晕开,像滴进水里的油,久久不散。

二 雪中送炭

雪是夜里落的。第二天清晨,陈墨卿推开房门,看见整个鲁镇都裹在白里 —— 青瓦上积了寸厚的雪,临河的柳树挂着冰棱,连茶馆的红灯笼都沾了雪,红得发暗。他挑着修笔摊的担子往 “德和茶馆” 走,竹扁担压在肩上,咯吱咯吱地响,雪粒从帽檐落进衣领,冷得他缩了缩脖子。

刚把帆布棚支好,就看见阿明跑过来,脚上的棉鞋沾了雪,裤脚湿了半截。“陈爷爷!” 小孩手里举着个雪球,却没扔,只是凑到摊前,“我娘说今天雪大,让我给你送把伞。”

陈墨卿接过伞,是把黑布伞,伞骨断了一根,用铁丝绑着 —— 是去年夏天阿明他爹在河边捞鱼时捡的,修了修还能用。“你怎么不撑着?” 他摸了摸阿明的头发,雪化了,头发湿乎乎的。

“我跑着来的,不冷。” 阿明说着,打了个喷嚏,却赶紧捂住嘴,怕陈墨卿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