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卿把煤炉点上,又从担子里摸出个粗瓷碗,倒了点热水,递给阿明:“喝点热的。” 小孩捧着碗,手指在碗边蹭来蹭去,眼睛却盯着摊面上的《笔谱》。“陈爷爷,你能教我认笔尖吗?” 他小声问。
陈墨卿点点头,从工具盒里拿出几个笔尖,摊在纸上:“你看,这个是铱金尖,硬,写起来利索;这个是金尖,软,能写出笔锋;还有这个,是老钢笔的钢尖,现在少见了。” 他用镊子夹起个铱金尖,对着光晃了晃,“认笔尖要看铱粒,圆的是练字用的,尖的是写小字的,不能弄错。”
阿明凑得更近了,鼻尖几乎碰到笔尖,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铱粒,凉得像冰。“那这个呢?” 他指着个生锈的笔尖,是陈墨卿上月从废品站捡的。
“这个是民国时的‘关勒铭’,” 陈墨卿把笔尖拿起来,用布擦了擦锈,“那时的笔尖都是手工打的,铱粒镶得牢,比现在的耐用。可惜后来厂子倒了,这手艺也没了。”
阿明没说话,只是把那支 “关勒铭” 笔尖小心地放在纸上,像怕碰坏了。雪还在下,帆布棚上的雪积得厚了,偶尔有团雪从棚角滑下来,“噗” 地落在青石板上。茶馆里没什么人,李三抱着个铜炉坐在门口,看见陈墨卿,喊了句:“老陈,要不要来烤烤火?”
“不了,” 陈墨卿摇摇头,“万一有主顾来呢。”
李三叹口气,没再劝。他知道陈墨卿的脾气 —— 这摊他守了三十年,无论刮风下雨,从没歇过一天。有回下暴雨,棚子被风吹倒了,陈墨卿顶着塑料布,在屋檐下还是支起了摊,结果等了半天,只来了个换笔尖的学生,给了五毛钱。
雪快中午时停了。太阳出来,把雪照得晃眼,青石板上的雪开始化,积成小小的水洼。陈墨卿正低头磨一支旧钢笔的笔杆,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陈师傅?”
抬头一看,是个穿西装的中年人,手里拎着个皮箱,头发梳得整齐,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点雪。“您是?” 陈墨卿放下砂纸。
“我是赵小宝啊,” 中年人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小时候总来您这儿修笔,您还教我怎么换墨水囊呢。”
陈墨卿愣了愣,才想起是东街赵家的小子,二十年前跟着爹娘去了上海,听说后来做了生意。“是小宝啊,” 他赶紧让坐,“怎么回来了?”
“回来给我娘上坟,” 赵小宝的笑淡了些,他从皮箱里拿出支钢笔,递过来,“这是我娘当年给我买的‘英雄’,您给看看,还能修吗?”
陈墨卿接过钢笔,笔杆是黑色的,上面印着 “英雄 100” 的字样,笔帽上的镀铬已经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黄铜。他拧开笔杆,里面的皮囊早就老化了,一捏就碎。“能修,” 他点点头,“换个皮囊,再把笔尖调调就行。”
赵小宝坐在小凳子上,看着陈墨卿修笔。“您还在这儿摆摊啊,” 他说,“我这次回来,看见镇上变了不少,西街盖了新超市,北街开了手机店,就您这摊,还是老样子。”
“习惯了,” 陈墨卿用镊子夹着新皮囊,往笔杆里塞,“别的也不会做。”
“您这手艺可惜了,” 赵小宝叹口气,“现在上海那边,都用电脑打字了,钢笔都少见,更别说修笔的了。我这次回来,本来想给我儿子买支钢笔,结果跑了好几家店,都只有中性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