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卿没说话,只是专注地调笔尖。他用小锤子轻轻敲着笔尖的铱粒,力度要刚好,重了会断,轻了又调不好。阿明蹲在旁边,看着赵小宝的皮箱,眼睛里满是好奇 —— 他从没见过那么亮的皮箱,像镜子似的。
“陈师傅,” 赵小宝忽然说,“我在上海开了家文具店,您要是愿意,去我那儿当师傅怎么样?工资我给您开高点,比在这儿摆摊强。”
陈墨卿手里的锤子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赵小宝,又看了看摊面上的《笔谱》,还有廊下那串桂花枝。“不了,” 他摇摇头,“我走了,老主顾来修笔,就找不着人了。”
赵小宝还想劝,陈墨卿已经把修好的钢笔递过来:“您试试。” 赵小宝接过笔,蘸了点墨,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笔锋顺畅,和他小时候用的感觉一样。“谢谢您,陈师傅。” 他掏出五十块钱,陈墨卿只接了十块:“换个皮囊,不值这么多。”
赵小宝没再推辞,只是临走时,又看了眼修笔摊:“陈师傅,您要是想通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把名片递过来,上面印着上海的地址和电话。陈墨卿接过名片,夹在《笔谱》里,没说话。
赵小宝走后,阿明凑过来:“陈爷爷,上海很大吗?”
“大,” 陈墨卿点点头,“有很多高楼,很多车,比鲁镇热闹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 阿明问。
陈墨卿摸了摸阿明的头,没说话。他想起年轻时在上海的日子,师傅去世后,笔庄关了,他揣着《笔谱》走在南京路上,看着来往的人群,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后来回了鲁镇,在 “德和茶馆” 廊下支起摊,第一天就来了个修笔的老人,说 “终于有修笔的了”,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踏实了 —— 鲁镇的人需要他,这就够了。
雪化得快,傍晚时青石板路就干了。陈墨卿收拾摊子时,发现阿明把那支 “关勒铭” 笔尖偷偷放在了他的工具盒里,下面压着张纸条,是用铅笔写的:“陈爷爷,这个您收好,别丢了。” 字迹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
陈墨卿把笔尖拿起来,对着夕阳看了看,锈迹在光里泛着暖黄。他把笔尖放进木匣,和那支紫檀木毛笔放在一起,然后挑起担子,往家走。河面上的冰已经化了,泛着粼粼的光,远处的白墙黛瓦,在暮色里渐渐模糊,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三 雨夜修心
初春的雨总下得缠缠绵绵。陈墨卿的帆布棚漏了个洞,雨丝飘进来,落在摊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他用塑料布把工具盒盖好,又把煤炉往棚里挪了挪,炭火燃得正旺,把雨气烘成了白雾。
阿明今天没来。陈墨卿看了看表,已经快晌午了,往常这时候,小孩早该蹦蹦跳跳地跑来了,手里要么揣着块糖,要么拿着个刚烤好的红薯。他心里有点发慌,正想收拾摊子去阿明家看看,就看见阿明的娘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手里攥着个布包。
“陈师傅,您快看看这个!” 阿明娘把布包递过来,声音发颤。陈墨卿打开布包,里面是支旧钢笔,笔杆断成了两截,笔尖也弯了,墨水把布包染得发黑。“这是阿明爹留下的笔,” 阿明娘抹了把眼泪,“阿明今天翻箱子找出来,想让您修,结果不小心摔碎了,现在正躲在屋里哭呢,劝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