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奉旨杀了当朝首辅,血从绣春刀的刀尖上滑下来,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跪在我面前,捧着我为他做的、已经冷掉的汤饼,头埋得很低,声音发抖。

“姐姐,你摸摸我。”

我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落在了他头发上。他的头发又硬又扎,像一头狼。

我是在一个雪天捡到他的。

那天米缸见了底,我把最后一幅换了钱的画稿送出门,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就在巷子口那个破草堆里,我看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起初我以为是条冻死的野狗。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孩子。他蜷在那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嘴唇青紫,脸埋在雪里,一动不动。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弱,但还有。

鬼使神差地,我解下自己身上那件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裹住他,把他拖回了家。

家徒四壁,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呜呜地响。我把他放在床上,那是屋里唯一能睡人的地方。我把家里最后一点柴火都点了,烧了锅热水,用布巾一点点擦他的脸和手。

他的脸很小,上面全是脏东西。擦干净后,露出一道长长的疤,从额角一直划到下巴。

我叹了口气。这世道,活下来就不容易。

他一直没醒。我摸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我没钱请大夫,只能不停地用冷水给他擦身子。到了半夜,他开始说胡话,身体抖得像筛糠。

我抱着他,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

“活下来。”我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活下来,就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退了烧。

他醒了。

一双眼睛,黑得吓人,直勾勾地看着我。不像个孩子,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我笑了笑,把床头那碗早就凉透的米粥递过去。

“喝吧。”

他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看着我。

我把碗塞到他手里。

“喝了,才有力气。”

他盯着那碗粥看了很久,然后才低下头,一口一口,喝得干干净净。连碗边都舔了。

从那天起,他就在我这儿住下了。

我给他取名叫阿诀,诀别的诀。我希望他能跟过去那些不好的事,做个了断。

他还是不说话,只是跟着我。我画画,他就坐在旁边看。我洗衣,他就蹲在井边看。我出门,他就远远地跟在后面。

像个小影子。

2

阿诀的身体很差,像是从小在泥水里泡大的,三天两头就生病。我靠卖画为生,十天半月不开张是常有的事。我们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有一次,我接了个给人画扇面的活,得了二十文钱。我高兴坏了,揣着钱去给他买药。路过一个包子摊,那肉馅的香味,馋得我走不动道。

我咽了口口水,买了药,剩下的钱,只够买一个肉包子。

我把包子用油纸包好,揣在怀里,一路小跑回家。

推开门,阿诀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字。是我前几天教他的。他学得很快,记性也好。

“阿诀。”

他抬头看我,眼睛亮了一下。

我把怀里的包子拿出来,递给他。

“快吃,还热着。”

他看着那个包子,又看看我。

“姐姐,你吃。”他开口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声音又哑又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