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一个精致的皮质文件夹里，抽出了一份厚厚的协议，推到我面前。
“陈明，我知道你最近在找工作，不太顺利吧？”
我没说话，算是默认。
“公司念及你十五年的贡献，不忍心看你就这么陷入困境。”
他指了指那份协议。
“这是一份‘人才保留协议’，你看看。”
我拿起协议，第一页的标题就让我心头一震。
翻到核心条款，我的呼吸几乎停滞。
“甲方（公司）愿意向乙方（陈明）提供每月税后八万元人民币的顾问费，按月支付，持续十二个月。”
“第十三个月起，顾问费减半，即每月四万元，直至协议期满。”
每月八万！
一年就是九十六万！
这笔钱，对我现在而言，不啻于救命的甘霖！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涌上大脑。
但我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往下看。
附加条款，用加粗的黑体字标注着，格外刺眼。
“协议期内（五年），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入职、受雇、或为任何与甲方存在业务竞争关系的同行公司提供服务。”
“若违反此条款，乙方需向甲方支付高达五百万元的违约金。”
五百万！
这哪里是什么“人才保留协议”，这分明是一份卖身契！
它用金钱斩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将我这个技术人员，彻底逐出我赖以为生的行业。
五年，对于一个技术日新月异的IT行业来说，五年足以让一个顶尖高手变成一个彻底的门外汉。
五年后，我就算重获自由，也已经是个废人了。
我的手开始发凉。
“李总，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抬起头，声音干涩。
“‘钱照给，工作照有’，这又是什么意思？”我指着协议上另一句含糊不清的话。
李总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热气，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意思就是，你还是我们公司的人，只不过工作内容会有些变化。到时候会有人跟你对接的，都是些轻松活，不用坐班。”
他笑而不语，那笑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我感到窒息。
他知道我的软肋。
他知道我需要钱，急需钱。
他把一份沾满蜜糖的毒药，摆在了我这个快要饿死的人面前。
我拿着那份沉甸甸的协议回到家，像捧着一块烙铁。
我把协议的内容告诉了刘雅。
她的反应和我预想的一样，喜忧参半。
“一个月八万？那我们家的窟窿不就都补上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被金钱带来的安全感点亮的。
但她很快又皱起了眉头，她是个务实的语文老师，懂得字里行间隐藏的陷阱。
“可是这个条件也太狠了，五年不能去同行……这不等于把你废了吗？而且那个‘工作照有’，到底是什么工作？怎么听着这么邪乎？”
她的担忧，也是我的恐惧。
那一晚，我又失眠了。
窗外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我坐在沙发上，一遍遍地问自己。
陈明，你要为了钱，出卖你的未来吗？
你要为了眼前的苟且，放弃你的职业尊严吗？
可是，房贷的催款短信，女儿天真的笑脸，刘雅日渐憔悴的脸庞，像一部部电影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