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言。只能用眼睛回答。
那双眼睛里，瞬间掠过巨大的恐慌，像受惊的鸟群。然后，那恐慌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是绝望的哀恸。她再次极其缓慢地点头。一次。比上一次更加艰难。
但与此同时，她的右手食指，在米白色的绒毯上，极其清晰画了一个“×”。
一个用尽全身力气画出的、无声的否定。
我的后背倏地窜上一股寒意。头皮微微发麻。
我抬起眼，陈卓正温柔地注视着林静，仿佛在鼓励一个勇敢的孩子。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毯子上那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死亡宣告。
“好的，我明白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鉴于林女士的身体情况，我们需要安排一次专门的医疗评估，以确认她的精神状态具有法律效力。此外，遗嘱修改涉及不动产和较大额资产，程序会相对复杂，可能需要多次沟通和确认细节。”
陈卓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依旧是那副体贴的模样：“这是自然。一切以稳妥为重。只是……静静的身体禁不起太多折腾，希望能尽快。”
“我们会效率优先。”我拿起那份旧遗嘱，指尖感受到纸张边缘的锐利，“这份文件，我需要留档仔细研究，以确保新遗嘱条款不会与之冲突。”
2 暗流涌动
“当然。”陈卓颔首，推着林静的轮椅，姿态优雅地告辞。门无声地合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光线和声音。
办公室里重新只剩下我和那股冰冷的、粘稠的寂静。
我坐在椅子上，很久没有动。夕阳西下，地板上的光斑彻底消失，房间陷入昏暗。我没有开灯。
那份冰冷的遗嘱就放在桌上。
林静手指画下的那个“×”，像一道灼热的烙印，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意外？失语？慈善捐赠？丈夫无微不至的关怀？
太多的完美，拼凑出一个极度不自然的整体。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精心调制的、名为“不幸”的香水味，前调是悲伤，中调是无奈，后调……我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那个“×”，是她唯一的、绝望的证言。
而我，成了这无声证言唯一的接收者。
我不能，也绝不会，让它石沉大海。
调查像在漆黑的冰面上潜行，每一步都必须悄无声息，谨防冰层碎裂，将自己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陈卓是本市有名的企业家，形象光鲜，捐款、专访、慈善晚宴，社交媒体上全是夫妻恩爱的通稿照片。林静则像一抹淡薄的影子，偶尔出现在他身旁，笑容温婉，却总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那场“意外”之后，她便彻底从公众视野中消失了。
官方记录无懈可击：报警记录、急救车调度、医院诊断证明（C4-C5脊椎损伤，运动性失语），甚至还有一份小区物业关于“楼梯防滑条个别老化”的情况说明。一切都被打磨得光滑平整，找不到一个可以下手的毛刺。
常规路径一无所获。
我只能转向更幽暗的角落。凭借多年积累下的一些不能见光的人脉，我找到了一位绰号“鼹鼠”的信息贩子。他在网络深渊里打洞，专挖那些被埋藏、被遗忘、或被精心修饰过的数据残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