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妻。 这三个字像三根细针，轻轻巧巧地扎进陈郁的心口，不算剧痛，却带着绵长而尖锐的酸胀。
“陈郁。” 陆则言终于开口，声音比记忆里那个带着少年清朗的嗓音沉厚了许多，也冷了许多，像大提琴低沉的音符，敲在空气中。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短暂停留，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确认一个名字与人对上了号。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她身后那面斑驳的红砖墙时，陈郁捕捉到了他几不可察的、不到半秒的停顿。
那面墙上，还模糊残留着上世纪刷写的“安全生产”的红色标语。
陈郁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很多年前。那时这个旧厂房还未被改造，荒废而安静，是他们常常偷偷跑来约会的地方。他曾懒洋洋地靠在那面印着“安全”字样的红墙上，将她圈在怀里，指着厂房破旧顶棚漏下的缝隙，对她说：“看见没，从那个洞里能看到纽约的星空。以后，我肯定带你去真的纽约看。” 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保证。每次说完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他总会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然后将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塞进她嘴里，说：“甜的，先抵一抵等我的苦。” 而那糖纸，总会被他灵巧的手指折叠成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郁金香形状，郑重地放进她的手心。
那些糖纸折成的郁金香，她曾经宝贝似的收在一个铁盒子里，如今去了哪里？大概早已在一次次的搬家中遗失了吧。就像他们曾经以为坚不可摧的感情。
“陆总监，林设计师。” 陈郁极力压下喉咙间的哽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而平静，甚至挤出了一个标准的职业化微笑，“时间宝贵，我们先开始看方案吧。”
她翻开笔记本，直接切入正题，指尖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紧紧掐着铜版纸的页脚，几乎要将其捏皱。投影仪亮起，冷白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显示出她熬了整整三个通宵才打磨完成的护肤品整合营销策划案。主视觉采用了柔和淡雅的淡紫色调，营造一种梦幻而舒缓的春日氛围。
那是她从前最喜欢的颜色。 也是陆则言曾经在城南那家早已倒闭的老电影院门口，指着墙上张贴的旧电影海报——那上面有一片朦胧的紫罗兰花园——对她说“这颜色像你一样，安安静静，却又让人移不开眼睛”的颜色。
她选择这个颜色时，心里是否还存着一丝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期待他能看懂？此刻，她只觉得那一片淡紫刺眼得厉害。
演示过程中，林薇听得认真，不时提出一些细节问题。就在陈郁讲到核心创意时，林薇突然举起手，微笑着打断了她，手指点向幕布上的主视觉画面：“陈策划，这里的视觉花材，我觉得用紫罗兰表达‘春日焕肤’的概念稍显清冷和古典了些。能不能换成郁金香？嗯……粉色的那种，感觉会更活泼、更温暖，也更贴合我们产品想要传递的‘焕发新生’的主题气息，你觉得呢？”
陈郁抬眼，目光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陆则言的视线里。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在看着她。然而，当林薇的话音落下，他的目光立刻转向了身旁的未婚妻，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几乎能称得上溺爱的温柔，语气肯定地说：“薇薇这个提议很好。粉色确实更贴近目标受众的偏好，视觉冲击力也更强。陈策划，调整起来方便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