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他是我最害怕的类型。他不关心吉凶,他只关心逻辑。他会记录我每一次预测,然后用后续事实严格验证。
“你上周三说李姓病友‘恐有皮肉之苦’,但他至今完好。概率上,这只是泛泛的威胁,并无指导意义。”
“你昨日说李护士‘家有喜事’,但她今日抱怨孩子成绩下滑。这如何解释?”
我被他逼得节节败退,冷汗涔涔。我只能用更模糊、更哲学的方式搪塞:“卦象显示的是趋势…喜事也可能内心忧虑…世事无绝对…”
我的支吾其词在教授看来,无疑是漏洞百出的证据。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看一个有趣的、待拆穿的骗局。
然而,荒谬的是,正因为教授孜孜不倦的“打假”,反而阴差阳错地提升了我“算命”的“权威性”。在其他病友看来,连教授这样有学问的人都如此认真地和我辩论,那林半仙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我的名声更响了。甚至开始有护士偷偷摸摸地,在交接班的间隙,溜过来飞快地问一句:“林…林半仙,帮我看看…我这次职称考试能过不?” 报酬是一整个没拆封的蛋黄派。
我活在巨大的撕裂感里。一边享受着被需要、被敬畏的错觉,一边承受着谎言越来越重的压力。我害怕教授找到决定性证据,更害怕某次“预言”会真的引导某人走向不可测的危险。
直到那天,一个平时沉默寡言、患有严重妄想的病友老吴,在我根据他偷藏了止痛药推断他“近期或有解脱之门开启”后,眼神变得异常狂热。
当晚,他就试图用床单拧成的绳子,从那条我曾无意中指给强哥看的、插销老化的窗户“解脱”出去。
警报声凄厉地划破夜空。
虽然他被及时发现了,但这件事像一颗炸弹,在病院里引爆。我缩在床角,浑身冰冷,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我玩的不是过家家的游戏,我手里攥着的,可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第二天,我被叫进了护士长办公室。
护士长姓严,人如其名,脸色总是绷得像浆洗过度的床单。她手指敲着桌面上的事件报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每一声都敲在我的神经上。
“林凡,”她声音没有起伏,“关于昨晚的事件,以及近期病区内的一些…‘活动’,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我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刻,来了。
“林半仙”的招牌,就要砸在我这个凡人手上了。是坦白从宽,还是硬扛到底?我抬起头,迎上护士长那双看透太多悲欢、却依然冷峻的眼睛。
我的喉咙发干,那个精心编织了许久的谎言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发出即将碎裂的脆响。
护士长办公室里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比外面更浓,浓得几乎让人窒息。那哒、哒的敲击声,像秒针一样倒数着我作为“林半仙”的职业生涯,或许还有我短暂的、相对自由的病院生活。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坦白?说这一切都是我为了不被欺负而编造的谎言?那强哥会第一个撕了我,而我将彻底坠回食物链底层,甚至更糟。硬扛?在刚刚发生“预言引导自杀未遂”事件后,继续宣称自己有能力窥见命运?这听起来本身就是需要加大药量的疯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