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变形的巧克力,我分了三口才吃完,甜得发腻,却是我吃过最踏实的东西。从那天起,我成了强哥的“御用风水师”,地位水涨船高。再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抢我的水果,甚至有人会主动帮我占个晒太阳的好位置。
但庇护是有代价的。强哥的信徒心态简单粗暴——“算得准,是自己人;算不准,就是耍我”。我的生存从一种广泛的恐惧,缩小为对一个人喜怒的精准揣摩。
为了活下去,我被迫将观察力磨砺到极致。
早餐时,我注意到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的女孩“小鹿”,今天把粥里的百合瓣细心挑出来,在桌上摆成了一朵小花的形状。她眼底的死寂里,透出了一丝极微弱的、对“美”的渴望。
下午团体治疗,那位总爱纠正别人语病的“教授”,在医生提到“逻辑悖论”时,手指下意识地、极快地在膝盖上敲击了一段复杂的摩斯密码。他被困在自己的思维迷宫里,但渴望有人能解码。
甚至护士站的动静也成为我的情报来源。刘护士今天换了香水,味道甜腻,和男友通话时语气却格外不耐烦——情感受挫,意味着她今天查房时会更加吹毛求疵。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我疯狂的大脑吸收、整合,变成我“铁口直断”的资本。我的工具不是八卦盘也不是塔罗牌,是角落里一张摇摇晃晃的塑料凳和病人手里最常见的扑克牌。扑克牌花色繁多,便于我信口开河。
“红心代表情感波动,但压在黑桃下面,说明有阻力…方块是物质,嗯…近期别和人有钱财往来…” 我嘴里念叨着自己都不懂的术语,眼睛却紧盯着对方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随时调整“预言”的方向。
我的“业务”很快超出了强哥的范围。在这个绝望笼罩的地方,一点点关于“未来”的暗示,就像黑暗中划着的火柴,哪怕微弱短暂,也足以让人飞蛾扑火般涌来。
报酬五花八门:一块苹果,几颗花生,一本被翻烂的杂志,或者最简单的一句“林半仙,以后我罩你”。我建立起一个以谎言和希望为货币的地下经济体。
小鹿是来得最勤的一个。她总是怯生生地,像受惊的小鹿,递过来一张被手汗浸得有点软的扑克牌。
“林大哥…我…我还能好起来吗?”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我看着她被绝望侵蚀的眼睛,心里堵得难受。我看到了她床头那本破旧的画册,听到了护士说她父母很少来看她。我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太阳”牌(我自封的“吉牌”)。
“看到没?光明牌。”我指着牌面上印着的俗气金色向日葵,“你的乌云快散了。坚持吃药,多画画。我看你的命数里…有艺术家的光彩,以后会有人排着队买你的画。”
这谎言如此苍白,但她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的光亮,刺得我良心一阵疼。她紧紧攥着那张牌,像攥着救命的稻草,一遍遍喃喃:“真的吗?谢谢…谢谢林半仙…”
她走后,我常常对着墙壁发呆。我用一个虚无的“以后”,换走了她手上仅剩的半块饼干。我他妈真是个混蛋。
但很快,真正的挑战来了——“教授”。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根据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任何自洽的系统必存在无法被证明的真命题。换言之,你这套占卜体系,要么不自洽,要么必然有无法自证之处。请先阐述你的理论公理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