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声音低了一点。

“2019年,陈屿先生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伴有严重的生理性震颤。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在创作这幅画的三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不见任何人。他说,他感觉自己沉在不见天日的海底,每一口呼吸都充满压力。画这片蓝,是他与痛苦共存的过程。”

“而这条白线,是他决定接受治疗,走出黑暗的那一天画下的。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画出一条通往光明的、笔直的路。但他失败了。他的手不听使唤。可他没有放弃,就用这只颤抖的手,一笔画了下来。所以,您看到的不是‘失误’,而是‘挣扎’。是一个被困在深海里的人,拼尽全力,给自己发出的一封求救信,也是一封回信。他回信给所有关心他的人,告诉他们:我还想活下去。”

展厅里,一片寂静。

之前那几个看热闹的游客,脸上的表情变了。他们重新看向那幅画,眼神里多了些东西。同情,理解,或者是一种肃然。

王姐站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复杂。

雷轰的脸色很难看。他没想到我讲了一个“故事”。这种故事最麻烦,因为它能引发共鸣,而共鸣,是他这种解构式批评的天敌。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突然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干。

“小姑娘,挺会编故事啊。抑郁症?现在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跟抑郁症扯上关系,简直是万能的挡箭牌。你说他抑郁他就抑郁了?证据呢?我看这就是你们为了抬高画价,故意编造出来的悲情营销!”

他开始耍赖了。

我知道他会这样。当事实对他不利时,他就攻击事实的来源。

我早有准备。

我举起手中的平板,点开了相册里的一张照片,然后把屏幕转向他,也转向他的直播镜头。

照片上,是医院开具的诊断证明。上面清楚地写着“重度抑郁状态”,医生的签名,医院的红章,一应俱全。

我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但刚好能通过他胸前的麦克风,清晰地传进直播间。

“雷先生,艺术可以有不同的解读,但事实,只有一个。这是陈屿先生授权画廊公开的诊断证明。您要的证据,在这里。”

3

雷轰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平板。

那张诊断证明,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那套“悲情营销”的说辞,瞬间成了一个笑话。

他的摄影师下意识地想把镜头从平板上移开,但我往前走了一步,确保那张清晰的、盖着红章的证明,能在他直播间的几十万人面前,停留足够长的时间。

空气凝固了。

王姐在远处对我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又迅速藏回了身后。

雷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对着镜头摆摆手:“OK,OK,算他真的有抑郁症。那也只能说明他是个病人,不能说明他是个好画家。我们尊重病人,但不能因此降低艺术的标准。家人们,同情心不能代替审美!”

他迅速地偷换概念,把自己从一个质疑事实的无赖,又包装成了一个坚持标准的“硬核”评论家。反应很快,不愧是搞流量的。

“我们看下一幅!”他大手一挥,不再纠缠《深海的回信》,转身就走向了另一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