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把车稳稳刹住,没有下车,甚至连车窗都没有降下。

车里开着暖气,隔绝着外面冰冷的雨水和这个女人带来的腐朽气息。

她扑到驾驶座旁,隔着被雨水冲刷模糊的车窗,咚咚地拍打着,老泪纵横,被雨冲刷又落下:

“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妈偏心!恨你爸!恨你弟!都是我的错!妈给你磕头认错!啊?!磕头!”她真的不管不顾地往下跪,膝盖砸在湿漉漉的冰冷水泥地面上。

动作笨拙又用力,像在做一场亡命的表演。

“妈对不起你啊惜惜!可这次不一样啊!那是要你弟弟的命啊!他被那些人抓住了,打得不成人形……钱!要钱啊!妈活不下去了啊……”

她泣不成声,脸上雨水泪水糊成一片,声音嘶哑绝望。

引擎盖被我拍的咚咚响:“你帮帮我!帮帮弟弟啊!最后一次!妈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给他一笔钱,把眼前这场灾躲过去,我们就再也不来烦你了!真的!妈给你立字据!好不好?惜惜?啊?看在你死去的爸的份上……你爸他……他是走得早,可……”她突然哭得更凶。

王德海?怎么死的?我记得。

几年前,似乎是喝多了酒,又听说我在律所做得风生水起,大概是抱着来“收账”的心态找我,路上跟人起了冲突,被人失手打中后脑……肇事者赔了点钱,也就草草了事。

可笑的是,那点赔偿款大概也被王春华用来“疼爱”她的好儿子王一帆了吧。

“妈求求你了!就这一次!妈快死了惜惜!弟弟也是!我们……我们是你唯一的亲人了啊!血浓于水啊……”

王春华的身子矮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雨水里,缩成一团,像只被抛弃的、湿透的老狗。

雨刷在挡风玻璃上有节奏地摆动,视野被不断切割。我看着车窗外那个因为雨水和绝望而彻底佝偻的身影。

十年的噩梦,十八年的偏心和压榨,“血浓于水”……此刻像浸透了这肮脏的雨水,沉甸甸地压着。胃里翻涌着恶心。够了。真的够了。

我抬起手,指尖在车窗控制键上轻轻停顿了一秒,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冰凉的雨水气息混杂着王春华身上那股特有的、像腐朽的木头发出的潮味涌了进来。

我把早已准备好、用防水文件袋封好的东西朝窗外的地面扔去。很轻的两沓东西,刚好落在她沾满泥水的膝盖旁边。

“拿着。”我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毫无温度,“这是五万现金。

另外一张,是本市法律援助中心的地址和值班律师电话。告诉他们你的情况,他们会按程序处理你儿子的案子。”

王春华愣住了,低头看看脚边的文件袋和那沓被透明塑料袋勉强裹住的现金,又猛地抬头看我,脸上绝望的哀求瞬间凝滞,随即一种被羞辱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岩浆一样喷射出来。

“五万?!你打发叫花子啊?!那些人要几百万!你当妈是老糊涂吗?!”

她猛地扑上来,尖锐的指甲试图抓住车窗框,“林惜!你这个毒妇!白眼狼!你忘了是谁生你养你?你忘了你是吃着我们老王家的饭活……”

“生我?”我终于转过头,隔着降下一半的车窗玻璃,直视着她那双被愤怒和恐惧撑得快要爆裂的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字一句,清晰穿透雨声,“王春华,你扪心自问,我真的是你生你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