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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靠向椅背,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股寒气从尾椎骨沿着脊柱瞬间冲到头顶。
我颤抖着手,将族谱记录的最后几个名字与我的算法预测模型并排放在一起。
高祖父,七十一岁。曾叔祖,五十三岁。曾祖父,六十七岁。祖父,六十九岁。父亲,六十九岁。
而我。
我今年,三十一岁。
算法预言我,在未来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死亡。概率,99.997%。
那不是一个预测!
我忽然明白了,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战栗席卷了我。
那不是一个关于未来的预测!我的算法,它吞噬了我能提供的所有数据,包括那些我自以为无关紧要、甚至我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家族历史碎片——或许来自某次无意浏览的电子档案库,或许来自父母零散数字化存储的旧照背后的元数据,或许来自我基因测序数据中隐藏的、连我自己都未曾解读的表观遗传标记……它捕捉到了这一切。
但它不懂。它不懂什么是血脉,什么是宗族,什么是循环的宿命。它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极其高效的模式识别机器。它识别出的,是深植在我血脉深处的、一个跨越了百年时光的死亡模式!是那条曲线图上,每隔七八十年就会准时降临一次的血色峰值!
它计算出的,不是因,而是果。是一个早已种下、正在迫近的果。它测量出的,是那根早已启动、无法停止的倒计时钟弦的震动频率。
99.997%。那0.003%的误差,或许只是因为族谱上某个祖先的记录模糊了一两年,或者只是模型计算时舍入的微小尾差。
它不是预言。
它是回溯。
是百年前射出的子弹,正在飞向我的眉心。是深埋于黄土之下的根须,终于要缠绕上最后一片枝叶。
窗外,北方山村的风呜咽着吹过老旧窗棂,带来远处坟地泥土和枯草的气息。那风里,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低语,那些族谱上的名字,我的先人们。
我看着屏幕上并排的数据——冰冷的现代算法输出与虫蛀的泛黄纸页。
它们指向同一个终点。
我坐在昏暗的老屋里,一动不动。曾祖母含糊的呓语、族谱的霉味、服务器轻微的嗡鸣、窗外百年不变的山风……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将我紧紧缠绕。
算法的终点,亦是血脉的闭环。
倒计时,还在滴答作响。
我瘫坐在老屋冰凉的木椅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族谱上那个被虫蛀空的缺口。李广禄,七十一岁,身中数创;李明璋,六十九岁,山石崩落;李建国,六十九岁,心梗猝发……我的父亲。每一个名字,每一个日期,都像一枚冰冷的钉子,将我牢牢钉死在这张由血脉编织的、无可逃脱的巨网中央。
算法没有错。它从未出错。它只是冰冷地、精确地,将那把早已高悬于我血脉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落点,计算了出来,呈送给我。
99.997%。不是概率,是倒计时。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去。山村的夜黑得浓稠,没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像垂死挣扎的萤火。风更紧了,刮过院中那棵老枣树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一种巨大的、几乎要将我压垮的荒谬感席卷而来。我,李哲,“玄机先生”,互联网时代的数据先知,手握亿万字节的运算能力,却最终被一本虫蛀的、泛黄的、散发着霉味的族谱宣判了死刑。我的科技,我的算法,我赖以成名、视若神明的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它们不是神谕,只是迟到的讣告传达者。